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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凤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疼:“爹,你不会有事的。我会……”
周文晰哼笑出声:“……死就死吧,如今成了众人的大笑柄,活着也无甚意思。我死了,你给我把尸首收了,选个好地方,把我埋了就成。”
云凤讷讷:“不和娘埋在一起吗?”
周文晰先是一顿,忽而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埋在一起……哈哈哈哈……”眼神变得狠戾,歇斯底里起来:“……就是因为有了你娘,有了你……我周家断子绝孙……我的一辈子才彻底毁了……”
云凤听不懂,怔怔然的看着周文晰。
她专注的时候,总是略略含着胸,这个样子像极了她娘。
周文晰不由回忆很多年前的下午,他不过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举子,穿着白衣,站在桥边,等着渡头的棚船,无聊时四处张望,看到一艘画舫上一个姑娘在绣花。
她就坐在那里,皮肤白皙,气质清贵,穿着一身鹅黄衣裳,手中的绣的竟是水中倒影的绿树银桥,鹅黄的袖子随着洁白的素手拂过那碧蓝的绣品,让他眼花缭乱,迷离沉醉……他追着那画舫一直跑一直跑,跑过河堤,惊飞群群白鹭,白鹭扑棱扑棱的展翅生生惊动了她。
她抬起了脸,看见了他,面上一片霞红。
她有一张鹅蛋脸,眉眼清淡,却极其耐看,周文晰以为经历了这一幕,人生从此分外明媚,殊不知,这不过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周文晰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冷淡的推开了云凤:“你走吧,去把你妹妹找回来,好好照顾她。”
云凤终于意识到,她爹已经没有求生的**了,那句“我想救你出去”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她原是没法实践,他似乎也不愿接受。那就算了吧。
云凤心灰意冷,怏怏的准备离去,周文晰却拉住了她的手,伏到她耳边道:“我给你逃命的簪子,你还留着的吧。”
云凤点点头:“留着呢。”
周文晰神色复杂的注视了她一会儿,声音极低:“不要相信任何人。”
云凤还待要问,周文晰已经一把推开了她:“快走吧。”
云凤犹豫了一会儿,到底出去了,走了两步,回头扒着栅栏看她爹,周文晰却只是闭着眼睛,不再理会。
再次听见脚步声,周文晰睁开了双眼,抬起头就看见了艾峙逸。
峙逸穿着一件绯色长袍,一双粉底皂靴,腰带上系着两只墨梅荷包,很是精致,冲着他微笑:“听说,周大人两日后就要行刑了?”
周文晰“哼”一声,没说话。
峙逸走进了监牢,用脚点点周文晰的脸:“我现在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老东西。”
周文晰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呸!你比你老子还要无耻。他当年舔着我的脚趾过活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都恶心……”
不待他说完,峙逸侧手就给了他一个嘴巴,抽得周文晰嘴一歪。
峙逸拿帕子擦擦手,笑得瘆人:“你刚刚吃了不少油水吧?是凤儿亲手给你做的呢!就连我都没有机会尝过。便宜了你这老东西。”
周文晰似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事情,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峙逸,注意到他挂的那两个墨梅荷包,针脚绣法分外眼熟:“哈!莫非你真爱上了凤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似乎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峙逸不肯定也不否定,冷冷的看着周文晰。
周文晰见他这样子,反而不笑了。
峙逸冷冷道:“我今天来,原是有事问你。你只说是与不是便成,当年阮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告发的?”
周文晰闭目不理会。
峙逸冷笑。
“你想知道云英在哪儿吗?赵文杰要把她卖了呢。出得价钱也不少,好几个窑子抢着要,你也知道,她原是个美人……多得是男人想给她开苞……”
“……艾峙逸你这个畜生!你连云英都不放过……”
峙逸低头理理袖子:“你这就错了啊,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不过是旁边看着罢了。今天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吗?”
“你……你……”
峙逸笑了起来:“我同她从小青梅竹马,怎么舍得就这么看着她毁了呢?是不是啊,周伯伯。”周文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只问一句,当年阮家是不是你告发的?”
未几,周文晰到底开了口:“你会救她吗……”
峙逸啧啧连声:“周大人这样就不对了,我的问题,您还没回答呢。”
周文晰喝骂:“艾峙逸,你真卑鄙。”
峙逸轻笑:“你想骂便骂吧,这里除了你我,没有旁人的。我再问你一句话,阮家当年是你告发的吗?”
“……是。”
峙逸笑一笑:“……那么这样的话,阮家就是真谋反了,是不是?”
“是。”
“那么,他们一定是知道云凤的身份才娶云凤的,对不对?”
周文晰倒抽一口冷气,惊诧的看着峙逸:“你已经知道了她……那你还……”周文晰想不透了,为什么峙逸明知道云凤的身份,还要同云凤如此这般。
峙逸不理会他的问题,心想着,阮家自然是知道了云凤的身份,又有谋反企图,才会想娶云凤,那么,周文晰又怎么会知道的?或者,他一开始就知道?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格,说不定是抱有什么目的,才将云凤嫁进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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