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眼前这个两鬓苍苍的老人，就是她口中的阿爷海玉。
    海玉把没恢复意识的海生花平放到船上，拿了张席子盖到她身上，小船晃晃悠悠破开水面朝前行去。
    盛秋的视线被海生花影响，只能看到小船上方苍蓝色的天空。
    偶尔几朵云飘过，在视线里投下一片阴影。
    忽然间，视线动了动。
    盛秋猜测八成是海生花醒了，她看到的事物从一成不变的天缓缓降下来，落回到老人划船的背影上。
    “啊……”
    她听到一声嘶哑的叫声从“自己”喉咙中传来。
    海玉闻声侧过脸来，冲“她”笑笑，“醒了啊，先别动，你伤得有点儿重，我先带你回去帮你包扎一下。”
    盛秋的视线飞速朝船一侧挪去，看起来海生花并不想乖乖听话，她打算逃跑。
    但没跑成，船舷都没翻上去呢，就被海玉拎回去了。
    “跑啥啊。”
    海玉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
    他冲海生花摊开手，掌心里托着一颗莹润光华的珠子。
    “鲛珠？”
    看到珠子的海生花十分惊讶，与此同时盛秋也看到了奇异的一幕——海玉托着珠子的手掌出现了变化，指骨变长，手指间生出一层薄薄的膜状物。
    所以……
    海玉也是鲛人？
    “你也是鲛人？”
    记忆内外，盛秋与当初的海生花受到了完全一致的冲击。
    “没错。”
    海玉反手收起属于他的鲛珠，随着鲛珠消失，他的手变回原本枯瘦苍老的样子，“咱们是同族呢。”
    “……你为什么装成人类的样子？”
    海生花迟疑片刻问道，这会儿她的嗓子还没坏，一听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因为陆地上生活的都是人啊。”
    海玉笑呵呵道，“这就叫‘入乡随俗’，丫头懂了吗？”
    海生花没接茬。
    “我看你身上的伤，是黑风暴卷出来的吧？”
    海玉一边划着船一边随口问道，“想当初我也是被黑风暴卷到这地方来的，一晃眼都好几十年了，说起来，你还是我来这儿后见到的第一个同族，你尾鳍断得厉害，不养好是回不去无妄海的，这段时日你干脆就在我这儿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回族中也不迟。”
    “……”
    海生花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刚刚说什么？”
    海玉没听清。
    “我说。”
    海生花的声音大了几分，“我不回去。”
    “我也想跟前辈一样，在陆地上生活。”
    第86章 一瞬一生
    海生花的记忆并不是连贯的, 在海玉快要将船划上岸之际，画面跳转。
    盛秋跟随着当年的海生花来到了山崖上的草棚中——不得不说，这时候的草棚比后来看起来温馨多了, 至少里面有张能供人休息的竹床，矮桌边儿摆着两把椅子，各种生活用具也一应俱全。
    整个草棚看起来也没那么破旧。
    “醒啦。”
    海玉提着一个竹篓子从草棚外走进来，朝着海生花乐呵呵打招呼，“醒了好, 正好赶上吃饭。”
    海生花试着从床上起身, 但伤势太重并未成功。
    “别乱动。”
    海玉阻止道，“刚给你接好骨头, 可别再闹歪了，我去后头煮鱼给你吃, 等着。”
    画面明暗交替，记忆不时出现跳跃, 这般温馨平静的生活持续了段时日, 等海生花伤势好转后, 便开始跟在海玉身后进进出出。
    期间海玉曾想送她回无妄海，但海生花不肯。
    “我就是被族人丢进黑风暴的。”
    “我不要再回去, 我要像你一样，一直生活在陆地上。”
    听到海生花这样说, 海玉向来爱笑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可以被称之为悲伤的神情。
    “陆地上其实……罢了。”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打住了话头，只是用枯瘦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海生花的脑袋，“想留就留下吧, 你族名叫什么？”
    海生花摇摇头, “我没有阿母。”
    小鲛人的名字都要由母亲来起, 自幼失去母亲的海生花，连族名都没有。
    “那……好吧。”
    海玉轻叹一口气，“我当初的族名叫‘海玉胜华’，我把后面的名字送给你，从今天起，你就叫‘海生花’。”
    画面再次切换，巨浪滔天。
    海玉手把手教海生花如何在最恰当的时候斥退风暴——“北麓内海的风暴都是随着黑风暴而来的，渔村的人既惧怕风暴，又离不开风暴。”
    每次风暴都会有人沉尸海底，但没有风暴，内海就不会有那么多鱼。
    海玉当初被北麓渔村的人救治，秉持着一种报恩的心态，多年来他一直在风暴即将入侵内海时将之驱散，护持外出捕鱼的人平安，次数一多，渔村里的人们开始以为自己是被“海神娘娘”庇佑的。
    实际上哪来的什么“海神娘娘”，他们以为的神迹，不过是一个苍老的鲛人背地里一次又一次的拼尽全力。
    “鲛人长期离开海的话，寿命会大幅缩减。”
    当北麓渔村的人们生活日渐平稳，海玉的身体也变得一天不如一天，尽管海生花已经初步掌握了驱散风暴的诀窍，他的身体还是日复一日垮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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