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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衍暗忖:“他如此爱惜家业,又有商客入门,富贵眼前,岂会抛之消失至今,毫无音讯?”
    老汉道:“府中无人知晓,唯有我知,老爷确是偷养有外室,听闻还怀有身孕。待那些北地客找上门来,夫人拿出老爷留下的书信,因不允纳采芙为妾,他俩便赌气离府而去了。夫人擦干眼泪,生意还要做,砸开院门的锁,独自在房里待了数日夜,亲自卤出肉食交待给商客,送他们走后,做了水陆道场,再继续开铺做买卖,果然买卖做进了皇宫里,至于老爷和采芙在何方是生是死,先时还有人议论,十年过去,早已无人在乎了!”
    “那外室又在何处?”
    老汉摇头:“只知有,具体如何并不知。”
    他言已尽,徒剩悲伤,潘衍不再多问,冯春给了些钱,那老汉千恩万谢流着泪走了。
    “这世间事倒多巧合。”冯春叹道,初衷不过是出个门,寻个可供宿住的客栈。
    善妒的夫人、失踪的老爷和婢女、被驱撵的下人,北地来的商客,恍惚间有个真相正离他们愈来愈近,势必是凄清的,悲凉的,近乎惨绝人寰。
    这正是:休道冥中无报应,驱除险恶化清明。
    用过茶点,他几人出茶楼,燕十八往庙去,冯春已绝掉找客栈的心,索性在中宁街闲逛,这里靠码头,多的是南北商货,物廉价美,潘衍陪着转了两家铺子,在路边个挑茶担子前歇脚,冯春往街市走,巧姐儿要跟阿姐去,潘衍看她俩兴致勃勃的背影,眯觑眼哼一声。
    冯春先去了家卖绣物的铺子,各种线繁多,她买了银红、艾绿、酒黄等十样色线,又挑了一盒针、一些时兴的花样、巧姐儿扎头的辫绳。出来看到个卖苏式点心的铺子,有敷粉汤圆、藕粉、云片糕、状元糕等,铺前有人在卖杏仁茶,买一碗给巧姐儿吃了。
    抬眼望见不远处便是香满堂的铺面,和初见时不同的是,那会儿买客如长龙般,排到了对街,好不热闹,也就一两天光景,现今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除两三要饭花子驻足乞讨, 一条老狗跑过,再无旁物。她甚觉奇怪,便问卖杏仁茶的商贩,那商贩道:“不晓怎地,他们那卤食和往日大不一样,有股子腥臭味儿。若不是旁边有家酱菜店,那味儿都要传到这边来。”
    冯春原还半信半疑,试过才知确是如此,和巧姐儿捂住口鼻跑到酱菜店,里面的伙计正在收晒好的熟豆腐,一块块小心地摆进缸里,再倒酱和下酒,洒些小茴香,覆盖密封,一坛新鲜的腐乳便做好,抱到阴凉处搁置。
    她俩吸着咸香味儿,兜兜转转再走到潘衍跟前时,潘衍一个觉都睡好了。
    第柒壹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善恶得报终有时
    返至姚家已是申时,冯春去给姚夫人陪罪,以手扣门许久,管事才过来拉开半扇,只问:“春娘子有何事?”
    冯春把带来的一枚老参奉上,并说:“白日里惹姚夫人被乌鸦抓伤,因小妹而起,皆怪我管教不严,特来聊表歉意。”
    管事哦了一声,并不接老参,语气平淡:“我们夫人不缺这个。”又道:“夫人养伤不见客,你请回吧!”就要阖门。
    冯春拦阻,十分诚恳:“蒙夫人收留且好吃好宿款待,若不当面表歉,实在心有余安,也就片刻功夫,不会多叨挠,还麻烦陈管事再做通传,美言三两句。”
    管事忽然冷笑起来:“原来你也知夫人好吃好宿款待你们呢!”
    冯春怔了怔,迅速回道:“岂会不知!你这话听来却不善。”
    那管事随手拍拍直裰上的浮尘,面无表情道:“既知感恩戴德,便安分守己待过这两日,勿要把人家园子当自家府上乱逛,也勿要在街上随便打听,陈年旧事官府能查的都查过,你们又何必平湖搅波,无事生非,再揭夫人的伤心处!”语毕,不由分说便把门咣当重重阖紧,一缕尘飞噼啪散了。
    冯春只得往回走,远远望见有五六人匆忙忙迎面而来,忙闪到一棵樟树后,待走近,认出之一是姚家女婿陆远,其他人等面含焦灼,有道:“卤水腥臭难闻,十年属头一遭,怎会如此?”也有道:“我上百斤的牛肉尽毁,该如何是好?”还有道:“姑爷你就一点没察觉么?”
    陆远笑道:“调卤水由老夫人一手操持,我终归外人,哪里会晓得,你们也莫背后说三道四,当面直问便是。”
    待他们不见影子,冯春才闪身出来,若有所思地回房,巧姐儿和陆鸿你追我赶,咯咯笑个不停,燕十八及潘衍坐在踏垛上,一个沉脸拭法剑,一个觑目看黄昏。
    冯春把管事的话讲给他们听,潘衍道:“暗中窥探我们行踪,若非天意,必有蹊跷。我们倒不妨试她一试。”遂把法子说了。
    是夜阵风忽卷,珠雨淋漓,青荧灯火,沉水炉香,房中一派静寂,姚氏阖眼躺在枕上,迷迷糊糊欲睡,又被面颊疼痛惊醒,才睁眼竟见荡下的帷帐外有个人影儿,梳盘头揸髻,穿对衿比甲,手拢袖里,缩肩站着,似乎颇惧寒冷,姚氏以为是丫头,含混道:“替我倒盏热茶来。”见她不动,以为没听清,又拔高嗓音讲了一遍。依然未动,心中惊疑,便问:“是谁?听不清我的话么?”那人忽然笑道:“夫人记不得我是谁了?”
    姚氏叱道:“装神弄鬼做什么?你直说就是。”那人叹口气:“夫人连我的声儿都听不出了,我是采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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