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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公社干部叫来之前,他心里也有忐忑,但见着厉教授的面,谈了几句话之后,陆厂长稍放下了心,再就是他本身也想得通。
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赶走?不如坦坦荡荡。
“平江县宋厂长!”听到宋幼湘自我介绍的时候,陆厂长眼睛忍不住放光,握着宋幼湘的手,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真是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宋厂长竟然这么年轻!”
这下轮到宋幼湘受宠若惊了,她没想到这位竟然认得她。
“宋厂长,你不知道,我对你是神交已久啊!”陆厂长松开宋幼湘的手,眼睛里写满了对宋幼湘的兴趣和探究。
从福利票见报,慢慢各地报纸选刊开始,陆厂长立马就注意到了宋幼湘,并且有留意她的后续动作。
沪市这边买不到江省的报刊,陆厂长就想办法找江省的朋友买了帮他寄过来。
宋幼湘后续在灯泡厂的一些动作,只在省内见了报,但陆厂长这边都了如指掌,至少报纸上的报道他是清楚得很。
见到了宋幼湘,陆厂长的心是彻底放下了。
他办厂十余年,心里也是有忐忑的,在永兴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不担心,但这么大个厂摆在这里,也怕被有心人注意到,宋幼湘横空出世后,他就一直看着。
宋幼湘好好地当着厂长一天,他心就是安定的。
现在见到真人,陆厂长差点都把厉教授忘在脑后了,还是公社干部提醒,陆厂长才把一肚子的话往后头押了押。
参观厂子不是问题,陆厂长领着人去厂里。
小小的一家农机厂,此时已经有了五百多号员工,工厂生产的产品丰富,一般农具农机上需要的配件,厂里都能生产。
此时厂门口挂了好几块牌子,永兴轴承厂、链条厂等等,可见业务范围之广。
机械零配这一行宋幼湘不太了解,也看不到具体的数字,但稍稍参观一遍后,不用想,年产值肯定是个极其惊人的数字。
“来了就多呆几天,让我尽尽东道主之谊。”陆厂长十分热情地安排他们入住厂里的招待所。
把人安顿下来之后,陆厂长就把宋幼湘叫了出去。
“小宋同志,你给我露个底,这位老教授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陆厂长在宋幼湘面前没有太多掩饰。
两人虽然不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遇到一些事的时候,处境其实是差不多的。
当然,陆厂长要更艰难一点,宋幼湘管理的灯泡厂,好歹是个正经的国营厂。
厉教授的目的,他老人家没有提过,但宋幼湘猜测,是为了接下来顶上的大动作摸底并提供数据支持的。
听完她的话,陆厂长走到一边,皱着眉头吸了好几口烟。
他时常关注新闻报道,其实也有感觉有冰冻化开的迹象,但他委实不敢去赌。
“陆厂长,永兴公社农机厂不过是一家普通的集体企业罢了,行得正坐得直。”宋幼湘认真的道。
宋幼湘既然能带着厉教授到这里来,早就已经笃定,陆永年不会敞开底子给人看,公社也一定会保护好农机厂,当然,她也不会让永兴公社农机厂出现问题。
毕竟她还期待着,这位把公司办到大洋彼岸,做国内企业的常青树呢。
真要有问题,她第一个顶上去。
陆厂长摆了摆手,“其实早在半年前,就有领导注意到农机厂的情况,公社一直拦着,我估计也拦不太住了,这个教授过来,倒是一个让农机厂正式亮相的好机会。”
如果能通过厉教授成为典型,这对农机厂是危机也是机遇,就看他这个掌舵的怎么操作方向了。
所以他才会这么热情地安排一切。
“陆厂长,我跟您的想法是一样的。”宋幼湘目光清亮,她是找人共同承担风险,不是找人顶锅的。
把她最初的想法跟陆厂长一一道来,两人很快达成共识。
接下来就全看陆厂长怎么安排厉教授的行程了。
宋幼湘陪着厉教授一起参观考察,她发现,早在建厂之初,永兴公社农机厂就已经开始实行了基本工资制,比她预想的要早很多,心里对陆厂长的敬佩越发地深。
对于陆厂长想了解福利票相关的事,宋幼湘也是知无不言,她向陆厂长传递了广告营销的概念。
酒香也怕巷子深,怎么让人知道这里有一坛好酒,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趁着厉教授一头扎进农机厂的功夫,宋幼湘抽空跟江省那边通了电话,向季书记报了平安,也从季书记那里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厉教授得的是肺癌,已经是晚期,省医院那边医生给出的意见,就是让患者做他想做的事,身边的家人尽量顺着他,治疗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小宋,帮我照顾好老师。”季书记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难过。
宋幼湘心口也闷得紧,跟厉教授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却很喜欢这位知识渊博,目光高远又脾性执拗的长者。
他对学术的钻研和纯粹,对小辈的疼惜和爱护,都是出自于本心,很难让人不触动。
可肺癌晚期,就是在宋幼湘上辈子,医疗水平大幅提高的年代,也是被判了死刑的不治之症。
宋幼湘终于理解,为什么厉教授为什么那么努力在工作,他老人家是在燃烧生命,为接下来的变革,尽他的最后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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