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438节
只不过被熏香搞得头晕眼花加上忧心爱妻的病体,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夫人到底想要怎样,只好有问有答。
可是窦氏提到九娘,李渊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自然想要救女儿,可是眼下诸事缠身,自己纵然是关中之主,也拿不出余力做这档子事。
再说这种事也不适合大张旗鼓,真让李建成发千军万马搜山救人,不说能否成功,单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对于自己来说就非常不利。
如果做个比较的话,救李嫣的难度其实未必就比救晋阳来得小。
后者就是两军厮杀,只要自家准备好兵马钱粮,再有可靠的军将统帅,至少可以打个不胜不败。
说到底两军交战最后都是实力比拼,谁的国力更强谁就更容易取胜。
和这个相比,救人就困难多了。
不光要有谋略有布置,更要有得力的人去做这件事。
倒不是说李建成麾下六万精兵里面找不出几个能人,而是说这些勇士得本事到底如何,又能否保证随机应变处置得当,是谁都没法作准的事情。
打仗可以有若干次机会,一次不利还可以整军再战,救人就只有一次机会。
一旦失手很可能导致爱女丧命,这里面的责任谁都知道,是以就算李建成下令,他手下也有合适的人手,这个人是否敢接这道命令也在两可之间。
若是平日李渊还可以从容布置慢慢运筹,总能想出办法。
可如今大敌当前,他全部的精力都用在应对刘武周的威胁以及设法保密预防内部生出变乱上,哪里还能分出精神去救李嫣?
两下叠加一处,结果就是面对爱妻得询问李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知道这个态度对于妻子得病情弊大于利,也是无可奈何。
只能把火都撒在李世民头上。
事情一闹大,背后的很多情况也就藏不住。
林望三是李世民的私人,九娘能把声势闹这么大,和李世民的暗中帮助脱不了关系。
这些情况李渊之前就知道,只不过是当作小儿女的胡闹睁一眼闭一眼不加干涉,可是现在闹成这样,这些小事就成了大事。
自从窦氏病倒,李世民就一直跪在这,两日里食水都不曾进。
没有李渊的命令,谁也不敢让他起身,李世民也不辩解更不哀求,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不知是认罪还是在赌气。
窦氏看着丈夫的模样,又是一声叹息。
“二郎跪着,九娘就能回来?”
“若不是这个畜生,又哪里会有这场祸事?
不管他趁孤不在说了什么言语,夫人都不要相信。
他若不是咱们的子嗣,孤早就……“李渊话没说完,却见夫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头努力地歪向了墙壁。
看来夫人是等不及了,非要把九娘救出来不可。
李渊也知道,夫人这个状态维持不了太久,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自己身为九五至尊,难道就看着爱妻满怀心事离开人间?
思虑片刻之后,李渊忽然转身走向外面,朝着李世民使了个眼色,原本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李世民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一样,猛地站起身,跟在父亲的身后就往外走。
窦皇后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是只听外面动静就能猜出大概,只见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原本苍白如纸得脸庞也难得地泛起了一丝血色。
第九百零六章 入阵(十五)
“裴监方才与孤商议,也曾点你的将,孤不曾答应。”
来到偏殿得李渊开门见山,张口就说出方才发生的事情,随后紧盯着李世民。
却见李世民神色如常,毫无遗憾或是怒气,便接着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圣人做得是!裴叔叔要孩儿出阵是给他做先锋,所倚重得其实还是玄甲骑。
可是玄甲骑乃是我大唐精锐所在不可轻出,一旦出阵就必须取胜。
倘若他们败一阵,我李家铁骑无敌的威名就要打折扣。
现如今敌情未明,玄甲轻出太过凶险。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孩儿软禁于府中,让外人认定圣人不会命玄甲出阵。
他日时机成熟奇兵潜越,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再者说来九娘于潼关山麓间遇袭,可见瓦岗贼寇已经间道绕过潼关。
万一有人轻骑犯京,必然会让群臣不安人心动摇。
玄甲骑在人心就能安定,有这支铁骑在,足以当十万军。”
李世民的声音沙哑嘴唇干裂,显然这两日里他确实是食水未进。
不过说起军务依旧两眼放光,全然忘却了疲惫饥渴。
看着儿子这副模样,李渊既是心疼又有点哭笑不得。
若是大郎能有他一半本事,自己也就少了许多烦恼。
可也正因为大郎才具实在不及二郎,自己才越发要做好准备,不能让杨家手足残杀得惨剧重演。
他看了一眼儿子:“你以为裴监此去胜负如何?”
“裴叔叔未历戎马,刘武周却是久在边关惯打苦战。
况且刘武周狡诈过人惯用诡计,裴叔叔自恃才高难免轻敌……“说到这里李世民才发现父亲得脸色不对,连忙又把话拉回来:“不过我大唐兵强马壮,圣人天威护持,想来总是能胜。”
“目中无人!”
李渊哼了一声,李世民连忙又要下跪却被父亲阻止:“你阿娘不在面前,这番把戏做给谁看?
好生生坐着。”
他看看儿子,又是一声冷哼:“孤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这份心思趁早收起来!偌大天下不能只靠一个人去打,否则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遮护周全。
就如当下这等局面,两处都要用武,若只有一人可用,又该如何?
要想得天下,就得让你手下文武人人奋勇,都觉得自己是人才可以独当一面才行。
否则各个饱食终日,有事就指望二三子征战,否则就束手无策,这成什么样子?”
李世民尴尬地一笑,露出自己一口白牙,在枯槁脸色映照下,就越发惹眼:“圣人教训的是,是孩儿孟浪了。”
“你孟浪的地方何止这一处?
三胡搞砸了事情,你去给他善后,三胡又当如何想?
他得性子你知道,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是非。
你们都是我的子嗣,在为父心中不分高低,自然希望你们兄友弟恭不可生了嫌隙。
裴监是叔伯辈,有他在三胡不敢妄动,你去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这件事你不要管,只管九娘得事就好。”
听到父亲提及李嫣,李世民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他低下头语气也低了三分:“这桩事乃是孩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渊再次打断儿子的话:“你真当为父老糊涂了不成?
若是这也要怪在你头上,为父和杨广又有什么分别?
但是你阿娘那里,总要有人给她顺气,不找你还能找谁?”
李世民听得这话,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并未因为身份的变化就真变了个人。
外人面前所谓“钝重”的老父,其实并不糊涂,只不过不喜欢锋芒外露,既是防范杨广,也是为了和天下的聪明人多交朋友。
在很久以前父亲就教过自己,天下间大多数人都喜欢和不如自己的结交。
家世门第不能改变,就让自己其他地方显得容易接近,如此才能笼络四海俊杰为己所用。
李渊这当口接着说道:“这件事怪谁都没用,若是归咎一人可以救回九娘,为父早就把这个人千刀万剐。
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怎么把人救回来。
河东之事牵扯甚大,为父确实分身乏术,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救人。”
“不必想。”
李渊这种推心置腹的态度给了李世民勇气,他破天荒地快速接话,让李渊也微微一愣。
他看着儿子,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则抬头看着老父,斩钉截铁说道:“这件事其实根本不用劳神。
贼寇掳走九娘并未下杀手,而且这几日也没有人前来索要财帛,孩儿想来他们掳九娘的目的不在我李家,而在于徐乐。”
“此话怎讲?”
“据薛万彻所言,那些响马并非逢人则杀,反倒是刻意保下一些人性命。
比如儿门下林望三,便被活拿了去。
若说九娘可以换取财货,林望三又有何用?
分明是留着人当信使通风报信,再留人做筹以为交涉所用。”
“你的意思是?”
“瓦岗能交涉的人总共也没多少,如果算上九娘,那就更不剩几个。
与他们瓜葛最深者莫过于乐郎君,若是孩儿所料不差,他们掳走九娘的目的,就是要和乐郎君交涉,所交涉之事多半与翟让之死有关。
绿林草莽快意恩仇,说不定就是要借九娘与乐郎君了断恩仇。”
李渊也知自己这个儿子素日与军汉亲厚,说起对于草莽中人的了解,他倒是比自己手下这些文武强得多了。
况且二郎素来精明,这番分析多半不差。
可是见他说起徐乐时眉飞色舞的模样,李渊心里就来气,不由得怒道:“便是如此又如何?”
“乐郎君为人恩怨分明,九娘此番被执和他脱不了关系,便是豁出性命他也会把九娘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