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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音将被子扭成了麻花。
其实,如果再仔细回忆一下,她感觉她仿佛也曾经想过进行深刻思考的。
然而,每当她有所动念,就必定会有别的什么事或是想法,将这个念头挤掉、淡化甚至屏蔽。
就仿佛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描淡写地便抹去了苏音所有的疑虑,只让她快乐地享受着身负伟力、拯救众生的成就感。
虽然苏音总是不令自己生出这样的感觉。
可是,在心底深处,她其实是爱着、甚而是贪恋着这样的感受的。
她想要成为主角!
她想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而她最最渴望的,便是那种天际孤星般低调的璀璨,一如她虽然买不起那些低调的高端奢侈品,却对它们如数家珍。
她就是想站在舞台的中心。
无论是人生的舞台,还是真正意义上的舞台。
这几乎成了她的执念。
而这,也是苏音最真实的那一面。
一个虚荣的、想要在舞台最中间绽放光彩、赢得鲜花与掌声的女演员。
与之相反的,是她对配角这一设定的痛恨。
她不止一次地吐槽过自己演过的配角,埋怨着她们与她一样不起眼、一样地泯然于众,
她们在虚构的世界中默默无闻,她在现实世界中也是别人的背景板。
这让她深以为憾,且无比引恨。
这实则也是她的执念。
一刹时,苏音只觉得手心潮浸浸、粘乎乎地,像握了满掌的血。
无形的尖刀正剖开一切华丽的表相,血淋淋的真相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她不愿正视。
就像之前那无数次轻易的放弃,这一次,她也想要放弃。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
这样深刻地将自己剖开,将一切可堪的不堪的袒露出来,这多让人不舒服啊?
有得享受便享受一天,得过且过,人生苦短,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这些往常总会在关键时刻生出的念头,再一次充盈于苏音的心底,让她第n次地想着:
活那么明白干嘛?
多累不是?
难得糊涂它不香么?
人家古代大诗人、大画家都这么说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哪儿来的脸面深挖内心?
这念头清晰得就像梦中清丽的歌喉,像那只微凉而温柔的手,引导着苏音,滑向那令人舒适的海。
可是,这一次,她没让那舒适包裹自己。
她的脑海中,始终响着一个轻细的、孤单的声音。
她用着全部的意志力,聆听着那干净得宛若泉水的歌声。
起风了。
无形的风在屋中轻拂,搅乱遍地霜华,清光如浪,层层翻卷,刀剑般地凛然,在房间里左冲右突。
不知何故,苏音心底竟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仿佛这一室冷寂、这刀剑般凌厉的月没多久、这长巷中的家家户户,都给了她勇气。
“叮——”
素弦轻拨,琴声婉转,其韵大异于古琴,且,这声音也并非来自于识海。
苏音循声转首。
木榻旁的小几上,顾婆婆留下的那张琴,兀自轻颤着一根琴弦。
微微泛黄的旧弦,在月华下泛出温润的光,仿佛将月色蕴入弦间,辗转酝酿氤氲,再吐哺出珍珠般柔软的光泽。
这还是她熟悉的那张琴么?
苏音讶然起身,推被下榻,走到了小几旁边。
旧琴如故,如故人在侧。
刹那间,汹涌的情绪袭上心头,苏音的眼角已然有些微湿。
这是“我的”琴。
不是识海中莫名其妙多出的那张木琴,更不是那些很可能根本就不属于她的强大的力量。
这入手微带着刺感的老旧琴弦,可以弹拨、触之可及,脆弱而又真实。
它属于她。
莫名其妙的穿越,如梦幻般奇异的历程,都在此时淡去,这被她忽视了许久的物事,成为她此时的唯一。
苏音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琴弦。
“叮咚——”
旧琴以温柔的弦音回她。
起音清刚、中韵缭绕、余调低沉。
极古怪的音色,似是现代与古代所有自然或非自然声音的总和,甚至夹杂着电子噪波的杂音。
可是,它动听极了。
宛若天籁。
苏音忽有所悟。
这弦音,莫非便是众生之声?
弦音已然寂灭,如万物静默,如众生沉睡,唯窗外好风、梁前皓月,天凉好个秋。
第242章 长风万里月
微湿的眼角,在夜风中渐渐变冷。
苏音说不清自己的感受。
弦起弦落、声扬声息,便如生与逝、来或去,便如她曾经读过的那句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前番春时,似众生欣然;今宵秋寒,如众生寂灭。
苏音没来由地想起了顾婆婆。
她第一次发现,记忆中已然模糊的那张慈祥的脸,她其实从未忘却。
只是,那张脸实在与她隔得太远,无她怎样回忆,也无法看清,可那种真切的、被呵护的暖,却始终深藏于心底。
苏音缓步行至窗前,将窗扇推大了些。
风扑进来,月光涌上面颊,她整个人像浸在水晶里,思绪亦变得格外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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