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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形,苏音蹙眉思忖了片刻,放缓了声音道:“珠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脸上这些癜痕,是不是一个老道士弄出来的?”
第378章 细雨微风无寻处
偏厅里有一息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亦无人动作,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唯有窗外传来的细碎声息,填补了这突兀且异样的空白。
苏音转首向外看了看,却原来是下雨了。
微凉的风拂过竹帘,携来暮春温润的气息。
苏音听见了后院花圃朱朱的笑声,亦感应到了“小花”沐雨栉风时的欣喜。
然而,这一切皆不能令她有分毫的放松,她拢在袖中的手轻轻握着,掌心的信笺传来纸张特有的质感。
那是天心道人留下的信。
犹如天书、存在于不存在的某个时空、苏音从头到尾只能读懂两句话的那封信,在珠娘掀开覆面青布露出真容的那一刹,有了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
更确切些说,它是“主动”出现在了苏音的袖笼里。
这还是第一次。
当时苏音就震惊了。
在此之前,这封信是以苏音的意念为现身与否的依据的。
当苏音希望看到它时,它便是存在的,苏音能够将之取出并阅读;而若反之,这封信便会消失,成为无论物理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不存在”的事物。
苏音所有人中唯一的例外。
某种意义上说,它其实有点像商弦所化的青刃。
那柄青丝刀在斩杀邪物妖魔时,便会附带一定的因果律伤害效果,除紧密相关者之外,那些妖物存在过的痕迹会被无限淡化。
可现在,天心道人这封逆天又奇异的信,却主动“存在”了一把,苏音没当场蹦起来就已经堪称定力超群了。
几点雨星飘进窗扇,颊边传来丝丝的凉意。
苏音探身将窗户阖拢了些,归座时,蓦地轻声道:“那个老道,可是号天心?”
“豁啷”,小几陡然一震,却是珠娘身子摇晃,险些碰翻了身畔的茶盏,所幸苏音眼疾手快,衣袖一挥,青灵飞出,将即将歪倒的茶盏扶正,泼溅而出的茶水亦尽数倒流了回去。
这一手直是神异,珠娘母子尽皆呆住了。
“珠娘不必担忧,我与那天心道人也算是故人。”苏音掸了掸衣袖,笑得若无其事。
先有意无意地露上一手,接下来的谈话才会变得顺利些,毕竟那封信至关重要,苏音无论如何都想一探究竟。
听了苏音所言,珠娘低眉不语,一旁的许晋却是满脸崇拜,那只独目亮晶晶地。
苏音眸光一扫,瞥见他略显畸形紧闭的另一只眼,蓦地心头微震。
天心道人的信又有反应了!
此刻,苏音的袖笼正生出滚滚热流,就像揣了个小火炉。
这是怎么回事?这封信今儿是跟这母子俩杠上了?
可之前在百味楼时它为何又一动不动呢?
苏音好奇得要死,明面儿上却还维持着高冷范儿,端坐不动,哪怕袖笼此时已经烫得仿佛快要烧着了,她也是眉眼淡定。
一声轻叹,打破了屋中的静默。
珠娘终于抬起头,望向了苏音。
那一刻,她那被紫黑癜痕包围的眼睛里,迸射出了夺目的光:“姑娘千里传信,于我母子实是有有恩,于情于理,我确实不该瞒着姑娘。
再一个,那天……天心道长也说过,若有一日,有能人异士问起我的脸,则我须得据实以告。”
说到此节,她站起身来,拢袖裣衽,深施了一礼,低声道:“适才珠娘失礼了,姑娘莫要怪罪。”
苏音此时已是百爪挠心,恨不能揪着她衣领吼一句“快给老娘讲清楚”,到底还是忍住了。
上前虚扶了她一把,苏音轻掠衣袖,唇畔是一抹淡远的笑。
微雨的天空嵌在窗缝里,漏下些许雨珠,那张清透的脸此际瞧来净极美极,恍若仙子降凡尘。
珠娘一直低着头,倒还没怎么样,许少年明显有些撑不住了,直看得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儿,偏偏眼睛还舍不得挪开,一脸地如醉如痴。
好在,这段前戏终于演完,珠娘起身后,没地与苏音打机锋,直截了当地道:
“姑娘说得无错,我的脸变成这般,正是那天心道人使的法子……”
她将前事略述了一遍,虽然所说极尽简短,苏音却还是听出了那么一点白话中“救风尘”的味道。
珠娘被李大善人卖进青楼时,已经十二岁了。
这个年纪在青楼里算是大的,毕竟青楼与伎窑不同,虽同是伎子,前者却需有技艺傍身,最好还能识文断字,才能招待好那些文士或显贵,后者则只要会哄男人即可。
因学习技艺需要很长的时间,故青楼买人时,多是选八岁左右的女孩子,珠娘却显然超龄了。
不过,她自幼生在富贵家,琴棋书画皆略通,眉眼也生得俏丽,那醉红馆便还是将她买下,略作调理了,次年便命她出来奉客。
十七岁时,珠娘与一个叫许承宗的庶人书生相爱,两个人海誓山盟,不久后,珠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此事原是瞒不过老鸨的,而伎子一旦有孕,也会早早被灌下落胎之药。
所幸那许承宗有一挚友,是个颇为富有的商人。那人行事大有豪侠之风,先欲赎珠娘出,只那醉红馆并不急于答应,珠娘怕过些日子显怀被发现,便退而求其次,请那商人以携女远游的名义,将自己带出了醉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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