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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他满头乌发重又变得苍白起来,皱纹纵横的脸上长出了一枚枚老人斑。
衰老来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快,他的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
“到时辰了。”天衡叹了一声,自知大限将至,向着苏音高举起酒盏:
“贫道便先走一步了。”
再过数息,你亦将与我同命共运,化散天地间。
天衡闭上眼,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将玉盏朝旁一掷,负手大笑了起来。
师叔,天衡来带您回宗了。待四极倒转、时空掉换,这降仙台上,便会多出一个九霄宗。
那是全盛时期的九霄宗。
“傲立九霄,万世不灭!”
颤巍巍的语声脱出唇畔,天衡张开双眼,穹顶下的流星蓦如疾雨,深蓝色的天空闪烁出五色斑斓的光华。
颠狂的笑声中,他的身体“嘭”地一声炸开,迸散的金光卷起他的肉身碎块向着四周爆裂。
远处有隐约的雷鸣,呜呜咽咽,如人低泣,渐而静默,终至无声。那些迸散的血肉在半空中便即风化,落地时,只余青烟数缕。
天衡死了。
而四极阵,即将完成。
身为此阵的创造者与启动者,“现在”的天衡,成为了这偷天之阵的第一个祭品。
时间无涯,所有一切都将被它侵蚀,包括它的创造者。
青玉案、朱漆几、仙茶与灵酒,尽皆随着天衡的消失而烟散,冥冥中传来几声轰鸣,似是这执著了一生之人最后的大笑。
苏音缓缓站起身来,垂眸望向脚下的浮空岛。
黑龙正盘踞在岛基上,那流着涎水的巨口开合着,贪婪地吞食掉浮动在四周的混沌,吐息间黑焰暴涨,又化作新的浊流,汇入黑雾。
雾气比方才更浓郁了些,几乎与黑龙的身躯融为一体,以苏音的灵视亦无法分辨出两者的不同。
“吞时之蛆……”
她低声自语道,倒提着的旧琴泛起温润的辉光。
【去吧,去看看它】
恍惚中,空灵的歌声似又响起,但苏音知道,那是埋藏于意识深处的一道回响。
那是“本我”的呼唤。
也可能那也并不只是呼唤,而是声嘶力竭地呼号与呐喊。
而这来自于心底的“声音”亦并非真的声音,它更像是一种意识投射,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心声”。
心声是能够分辨出字意的,一如此刻,苏音可以很明确地分辨出,心声里的那个“它”,指的就是吞时之蛆。
“本我”要求本座去看看那条丑陋的蛆虫。
那就瞧瞧呗。
苏音反手一掣,青丝刀已然横于肩头,足底青莲随即一闪。
下一息,她已然悬停在了黑龙的面前,脚下的黑雾离她尚有尺许之距。
从上往下看,这点距离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浮空岛与黑龙几乎已然陷入了混沌,而事实上,吞噬它們的黑雾被黑龙吃掉了大半,其吐息所化的混沌,尚还不曾完全填补那些缺失的部分。
此刻,这不足成人一臂长度的距离,便成了横亘在浮空岛与混沌黑雾之间的天堑。
“嗡——”
徵弦倏然振响,声若木石,沉凝寂灭,滞重得仿佛能撬动一方世界。
翻涌的黑雾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吞时之蛆抬起硕大的头颅,那双看不到眼白的纯黑巨目,冷冷地凝视着苏音。
它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亦没有生机,只有死寂与永恒。
苏音趺坐在青莲上,琴横于膝、刀负于背,平静地与它对视。
不知哪里来的风,卷动起她青色的道袍,衣袖猎猎,应和着那同样不知从何而来的泛泛弦音。
这一刻,她尚不及那双巨目瞳孔大小的身影,就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阻住了下坠的浮空岛,就连吞时之蛆也暂时停止了吞噬。
苏音仔细观察着这不可名状的妖物。
这还是她字面意义上的“第一次”。
之前卡的那近千次BUG,她每回都是直接一刀砍向穹顶,没有一次例外。
而此际,当苏音检索那些碎片般的记忆时,她才蓦地惊觉,她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她一直以为浮空岛世界是以一种随机的方式,消解掉了她的记忆加成。
可如果这并不是随机的呢?
如果它是有意且目的明确地、强行干涉并阻断了金手指的增益效果,那是否便便表明,这种增益于这个时空而言,危害极大。
“你在怕什么?”
苏音目注着黑龙的眼睛。
冰冷的吐息自龙口中喷出,消亡与寂灭如一张网,看不到尽头。
织网下的流星雨,化作了一支支利箭。
时、空、命、运,人世、天地、寰宇,这统帅无极的法则,正在这一小方世界中演化,且渐臻完美。
不能再等了。
“嗡——嗡——”
徵弦再度振起,滔滔莽莽如长江大河,冲破织网、驱散黑雾,潮头处,星浪涌动,腾起的波峰离着黑龙的眼睛不到一丈。
苏音左手按弦,右手握紧了长刀。
一线白亮自刀柄疾速援向刀尖,几乎就在同个瞬间,一道高大如山岳的虚影,出现在了苏音的眼前。
彼发跣足、荆冠布袍,古风杀手男的衣著仍旧与往常一样,可他的长相却又有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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