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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言毕,他却有了笑意。
“将门无犬女,你随军而行,渐有沈将军风姿。”
沈婉闻言,方觉羞愧。
“胡乱而言,多仗亭侯抬爱。”
牧衡摇头,遂问:“沈婉,若你为主将,该用何计攻打关隘?”
“婉见识浅薄,心中并无计谋。”
此事令他思虑良久,黄复等人尚不得良策,沈婉更难以作答。
牧衡没有追问,下意识去抚六星,手却顿在腰间。
那日山谷行军,风雪令他咳疾反复,为阻他推演,七星与六星皆被刘期收走,已有多日。
沈婉在旁看得真切,嘱咐道:“还请亭侯勿忘医嘱。”
帐外风声阵阵,不知何事惊起将士高呼。
沈婉忙起身,转身欲离。
“深夜寒凉,请亭侯在此等候,容我去问发生何事。”
女郎焦急往外走去,牧衡却开口唤停她。
“不必。北地初春,日夜起沙尘,将士们未曾经历,难免惊慌。”
言毕,牧衡再次拿起疆域图,嘴角悉数苦笑,皆被遮掩。
苦寒之地,平原千里,不能推演,几乎断绝所有计策,唯能正面交战。
此役,甚为艰难。
听他之言,沈婉不由耳红,良久才平复心绪转身。
她为赵人,早已习惯沙尘,却没能在此刻想起,顿觉羞愧。
案前人却并不在意这些。
“你先回吧。”
丑时已近,牧衡面显疲惫,轻咳数声,继而沉浸在政事中。
沈婉踟蹰片刻,走近替他添盏。
待清茶入盏,水声渐息,帐中变得静谧,唯存纸张翻动之音。
她没有再扰他,却也没走。
*
直至辛日,魏赵两军已数次交战,魏军常有捷报,室韦地为呼伦城最后一道关口,攻伐数日,终破此地。
为不延误战机,黄复带领大军,急行北上。
牧衡带病,尚不能骑马,待到后方粮草到达,才同剩余将士往呼伦城的方向行军。
经过战乱的室韦地,不负当初模样,关隘遍布疮痍,放眼望去,地上插满了将旗。
这些,皆为埋葬尸首之处。
关隘相比山谷有所不同,尸首必要挖坑深埋,否则将会酿成时疫。
牧衡见此,下令停军,将士们皆跪地而拜,无论魏赵,以敬英魂。
三拜过后,众人才继续向前,却见探马急忙来报。
“禀亭侯,前方不足十里,发现部族踪迹,除却百姓外,还有赵军身影。”
“多少人?”
探马一怔,遂道:“赵军不过百余人。”
牧衡闻言,垂眸思索。
关隘被破,除却俘虏,不该再有遗留残兵。能在部族发觉,着盔甲军衣,也不似逃兵。唯一种可能,此为伏兵,本应阻击黄复等人,却延误战机。
“既如此,除却押运军资者,余等随我先行此处,防患未然。”
两军交战,需十分谨慎,恐对方藏有奇兵,牧衡并不敢差遣少数士兵前去。
将上七香车时,身后女郎却没有跟随。
牧衡察觉,顿下脚步,回头道:“怎不跟上?”
“婉为女郎,诸多不便,交战在即,恐会耽误亭侯。”
魏赵交战,她皆在营中,已熟悉这样的安排,所以并不敢任意跟随。
牧衡一怔,继而无奈而笑。
不知何时,他已习惯她的跟随。
“无碍,跟上来吧。赵军强弩之末,你不会误事。”
沈婉闻言,见将士们皆等候,也不再推脱。
行至附近荒野,风中却传来声声怮哭,牧衡摆手,示意众人停下。
“何来哭声?”
探马再三观望,回禀他:“未能看得真切,却见有人穿白衣……啊!那是丧服!”
“丧服。”牧衡眉峰紧锁,口中斟酌这二字。
未等他再问,对方却发觉了他们。
“是魏军!魏军来了!”
荒野上零星几人,渐有聚集之势,牧衡见此,只得下令逼近。
沈婉紧张万分,不断抹着手中细汗,第一次随军而战,心中担忧万分。
待车辇停下,女郎却倏地顿了动作。
眼前穿丧服者,并不是赵国百姓,却是受了伤的赵军。
那人刚过而立,身穿甲胄,外罩丧服,手中拿着铁铲,脚旁是未能入殓的尸首,有老者、有妇女,皆被野兽撕坏身躯,躺在地上皆无生机,但细观,襁褓中的孩童却还活着。
他颤抖拿着铁铲,不知是该先杀敌,还是先埋尸,或是抱抱正在啼哭的小儿。
踌躇片刻,仰天大喊,再垂头双眼泛红,拿起铁铲以作防御姿态。
他身后皆为赵军,那一声又召来了土坡后些许人。
可见数千铁骑逼近,皆怔愣在原地。
“亭侯……”将士们没动,在等待牧衡下令。
若他一声下去,百余赵军皆会葬身于此。
牧衡走向前去,高声询问:“室韦地已破,汝等降否?”
赵军闻言,面面相窥,已能看出悲壮,谁都知道,这一仗必败,可身为士卒,哪有轻易言降的道理。
末了,齐声喊道:“不降!”
牧衡在背后的手,却微握成拳。
此情此景,实在人间悲极,他本不欲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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