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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指关节都翻了白,似乎十分用力,顾烟杪赶紧捧起他的手查看,生怕他一个不清醒又将自己伤了。
顾寒崧的手仍残缺半指,掌心的伤痕仍有余印。
顾烟杪看他这委屈的样子,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口气。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他们一家四口,从为情奔赴南川甘愿与家中断绝关系的母妃,到多年不另娶、顾念旧情到重新打理花园的父王,再到面前这个言而无信的耍赖帝王。
……甚至包括她自己,大概从基因里就奠定了痴情种的基础。
面对这样的亲哥,顾烟杪能拒绝吗?她不能,也不忍心。
但她总不能让这醉鬼出现在平国公府,于是让他喝了醒酒汤,又去洗漱换衣,捯饬利索了才带坐上回公主府的马车。
顾烟杪拉着他千叮咛万嘱咐道:“咱们折腾了这么久,余不夜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平国公府了,你先等我回公主府换件轻便的衣服,然后去平国公府,我把她喊出来,让你偷偷看一眼。”
顾寒崧看着她点点头:“嗯。”
“只能看一眼啊,看完就走绝不纠缠。”顾烟杪荒唐地觉得喝完酒的顾寒崧乖巧得像她弟弟,于是忍不住严肃地警告他,“以后你不能再喝酒了,影响智商。”
顾寒崧沉默片刻:“……你比我好得到哪去?”
被揭短的顾烟杪冷酷无情地说:“你再乱讲话就下车。”
顾寒崧闭嘴了。
兄妹俩抵达公主府后,顾烟杪便赶紧回屋换衣服了。
顾寒崧闲来无事,便在书房里等她,在书架旁逡巡后伫立,挑挑拣拣地抽出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话本,在手里随意翻看着。
向来不看闲书的皇帝陛下被跌宕起伏的狗血故事吸引了注意力。
他缓缓皱起了眉头,并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然而,同顾烟杪所想不同,此时的余不夜并没有去平国公府。
她想等顾烟杪宫宴结束后一起去。
在等待顾烟杪归来的时间里,余不夜亲自去厨下做了饺子与汤圆。
余不夜的院子靠近公主府大门,先前隐隐听见了车马声,便以为顾烟杪回来了。
她用食篮装了一碗刚出锅的饺子,往主院走去。
主院她已是熟门熟路,但一路上并未见到随身服侍的白果等人,她正要回身去问门房,却忽然听到书房有响动。
“杪儿,你在里面吗?”余不夜轻轻敲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于是下意识地往里一推,往里看去,“我想着平国公他们常年在北地,怕是没尝过南川的饺子与汤圆,便都煮了一锅,你来尝尝看……”
书房内的人并非顾烟杪,而是一位身长玉立的翩翩公子。
他穿着玉白的长衫,束起的发髻上别着一根玉簪,肩上覆着浅色的披风。
听到开门声后,他蓦然回眸,转过身来。
余不夜霎时心头震颤至极,眼前的男子与梦中年轻公子的形象竟然逐渐重叠起来。
她几乎忘了呼吸,手中的篮子骤然落地,却也无暇顾及。
男子衣着虽然简洁,却通身矜贵,可腰间坠着一包已经很旧的香囊,淡紫色的纹路熟悉入骨。
怅惘的情绪如同海啸一般将余不夜裹挟。
她头痛欲裂,胸腔里却涌现一种悲恸而破碎的柔情,好似无数个日夜前,她从城楼坠落,在无边无际的漫漫长夜里自由落体。
直到这一瞬间,才终于落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顾寒崧在余不夜失踪后的无数个傍晚, 独自看着天边烂漫的夕阳,思考若是与余不夜重逢,他将用何种姿态面对她呢?
作为帝王的隐忍克制会不会让她误会?若是情绪外放又好似有些讨嫌。
设想来, 设想去, 都不甚满意。
可事到如今,待余不夜真的如同天降似的出现, 他猝不及防地面临曾经千思万想的一幕,最真实的反应竟是动也不敢动。
他凝固着身躯, 只敢在不逾矩的前提下凝眸细看,半晌才觉得眼睛有些酸胀。
纵然内心百感交集,他却生怕将心事泄露半分。
毕竟,毕竟,顾烟杪曾说, 余不夜已经不记得他了。
余不夜问, 顾寒崧是谁?——这怎能不叫人摧心肝?
那日他们在浮生记相对而坐, 他后悔于未曾好好与她道别。这短短一生,他失去的太多, 几乎以为城墙一面即是与她的永别。
或许她的坠楼,已经是上天给她安排好的革旧图新的道路。
从此以后她不再记得他, 也是好事。
顾寒崧宽慰着自己, 也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 只要远远地看着她便足矣。
可面前的余不夜此时却体力不支似的伸手扶住门框, 勉强稳住身形。
而她再次抬眸时, 一双桃花眼里隐隐带着笑意。
下一瞬,却怆然泪下。
她哽咽道:“世子……好久不见。”
顾寒崧在听到那句哀恸婉转的“世子”时, 所有的心理建设瞬间坍塌成齑粉。
他见到余不夜倚靠着门框软软滑下, 身体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 直接疾步上前,拥住了瞬间脱力的她。
陌生而熟悉的暗香萦绕而上,藤蔓一样缠住了他。
顾寒崧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恍惚间感受到她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颈肩,冷玉似的双手慢慢地环住了他的腰,索取着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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