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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之一剧透 第43节

      其余人也深以为然。
    温晏然此行,确实给人以出其不意之感,她之前屡屡召见卢沅光,就是让对方将后勤事物准备妥当——卢沅光受皇帝大恩,办起事来自然兢兢业业,同时守口如瓶,连袁言时等人都没听到丝毫风声。
    等到事情齐备后,温晏然直接召了燕小楼入宫,将建平的守备郑重交给对方,同时下了明旨,确认对方的职责之余,又为燕小楼加了将军号,是为武威将军。
    除此之外,建平的日常政事则交托到了袁言时,宋侍中还有国师温惊梅三人手中,每人都坚辞不受——袁言时自言老朽,难以支撑,宋侍中则表示宋南楼领兵在外,自己若再掌政事,恐有妨碍,温惊梅则以天桴宫不掌实权的理由拒绝领受。
    温晏然闻言,只是令谒者过去劝慰,并不肯答允换人理政,三人心知天子已有了决断,事情无可转圜,只得勉强受命。
    除此之外,温晏然还将宋南楼从前营调出,让对方带了五千精兵,加急赶赴上兴关,他原本的职责则由副将师诸和暂代——负责颁旨的使者还稍带了一封天子的私信过来,并与宋师两人私语一番,方才告辞离开。
    师诸和在细节上多有留意,他发现,那位来自建平的使者离开后并没立刻往南回转,而是往东南方向行去。
    大周除了边营之外,还有中,前,后,左,右五大兵营,左营处于台州跟丹州交界之处,多为本地土人把控,所以难以提供援助,至于中营,一向也被算作禁军的备用兵源,温晏然从中抽调了两万精壮兵马,又在三卫中调了一万禁军随行,同时命陶驾为先锋将军,给予对方募兵之权。
    陶氏世代都是武官,如今家族虽然有些没落,但旧部仍在,他一朝起身呼应,虽然算不上从者云集,也有许多旧将愿意随之出征。
    第67章
    温晏然仔细看着[战争沙盘]上的数据。
    [兵卒总数:11.4万;
    骑兵:3.6万;
    远程兵:1.1万;
    步兵:1.4万;
    工程兵:0.3万;
    民兵:6.3万。]
    如果把每个兵种的数量加在一起的话,会发现其总数已经超过了11.4万,温晏然研究过《君王攻略》的机制,知道这是因为远程兵跟骑兵,工程兵跟步兵存在兵种上的重合,像铁骑营里的三千人,每一位都能被同时当做骑兵跟远程兵来看待,至于最后的民兵,则是由一些没有经过训练,也缺乏作战经验的役者组成,平常负责军队中运送物资,起灶做饭等杂务。
    跟在兵卒后面的数据是当前粮草数,不过显示的不是粮草总量,而是粮草的可供应时长,据系统显示,卢沅光那边准备的粮食,足够十万大军三个月的用度。
    粮草跟兵卒后还有一列,显示为[队伍士气:60 10(职业加成)]。
    这个数据是按百分制计算的,能到70,证明队伍的整体精神面貌还算不错,温晏然记得某些技术帖里提到过,倘若队伍士气超过90,就算被敌军击杀一半以上的士兵,阵型都不会溃败,反之,若是低于10,哪怕还没跟敌方交手,都能达成[一触即溃]的成就。
    就在此时,内官蔡曲过来通报:“崔舍人求见。”
    温晏然在心中算了下日子,笑:“她也是时候到了。”又道,“让崔舍人进来。”
    崔新静的面色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苍白,她先详细汇报了自己本次出差的工作成果,然后摘下冠带,姿态郑重地向天子行了一个大礼,方才谏言道:“大周社稷系于陛下一身,上兴关位于丹州,前方地势更为阔朗,西夷之兵朝夕可至,陛下万金之躯,实不应亲涉险地。”
    经过了厉帝那么多年的祸害后,大周之所以能够保持着表面的稳定,都是因为有温晏然镇住了中枢,她甚至不用出事,只要威信降低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天下动荡。
    崔新静幼受庭训,知晓谋事时不能只虑胜,不虑败,若是天子当真因为西夷之战而有所损伤,其后果是如今的朝廷决计无法承担的。
    温晏然听她说完,不答反问:“你离开时,王刺史可有什么话带给朕?”
    崔新静顿了下,才回禀道:“王刺史曾言,台州已呈火上浇油之势,兵贵神速。”又道,“陛下可以使朝中将领率兵至此,又何须御驾亲临?”
    温晏然笑:“那依崔卿之意,该让何人率兵?”
    崔新静闻言不由哽住——最熟悉台州情况的将领肯定是陶驾,不过此人当年曾遭遇过大败,而且多年不曾领兵,恐怕难以镇住下头的兵卒,但若是以他为副将的话,又找不出一个能力与威望都压得住场子的人。
    ——唯有天子可以。
    建州一带,没任何一人的威望能超过温晏然,如果她决定自己担任这个大军名义上的主帅,旁人只会因为担忧她的安危而反对,绝不会因为不服气而生乱。
    事实上,在天子要来的消息传到上兴关时,此地的官吏,士族还有豪强,便以最快的速度整合到了一处,力求上下一心,免得自己行事不妥,触怒新帝。
    温晏然缓缓道:“西夷必反,此战无法避免,若是战事拖得太久,就算赢了,也是弊大于利。”
    大军上下,唯有温晏然的决断权无可置疑,是以她必定要亲自来丹州上兴关坐镇,如此一来,前线的将领们方才能够指挥若定。
    崔新静思忖片刻,小心道:“王刺史虽言兵贵神速,然而大军此刻便抵达上兴关之事,一定远超王刺史所料。”
    正常情况下,在决定出兵后,首先得做好物资与人员的调配,哪怕建州与台州离得不算远,从崔新静把话捎回去算起,怎么也得个把月才能整军成功。
    也就是说,天子出现在此之事,是不在王游本人计划内的。
    温晏然颔首,示意崔新静继续往下讲。
    崔新静道:“微臣以为,王刺史如今怕是还未曾成功分化台州诸族,此刻前来,倒是有所不利……”
    她一言未尽,就听到上头传来一声笑,穿着玄衣的天子倚靠在凭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温和:“自古行兵,皆有攻其不备的说法,如今台州上下皆未有所预备,岂不正适合建平作为?”
    崔新静听着皇帝所言,忽然有所明悟——天子自然明白王游目前还未曾彻底将台州那滩水搅浑,只是并不在意而已。
    王氏私据台州多年,导致当地人只闻刺史与将军,却不闻建平天子,王游并不想对朝廷低头,只是因为年老体弱,往昔壮志渐被消磨,方才想借建州之力延续家族而已,皇帝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既非忠臣,便不必额外留情。
    崔新静想到此处,又行了一礼,道:“王刺史之幼女,如今与臣同至上兴……”
    温晏然了然:“既然来了,崔卿便替朕去问问,看她是在这里待着,还是现在便去建平读书。”
    王游固然私心极重,却也是第一个向建平示好的人,其人虽然不用额外照顾,温晏然这边也不好把过河拆桥的行为表现得过于明显,所以之前答允的条件,该履行的自然还要履行,否则下次遇见类似的情况,旁人便不肯上她的当了。
    崔新静明白天子话中之意,再度向温晏然拜了一拜,算是感激天子让她不曾失信于人。
    温晏然笑道:“崔卿且起身罢,你既然来了,就帮朕分析一下,台州那边若是知道朕已至上兴关,会有何反应?”
    崔新静苦笑:“怕是会立刻起兵。”
    温晏然闻言,隔空点了点书桌上的一封奏折,蔡曲见状便用托盘将奏折盛起,转交给了崔新静。
    “崔卿看看。”
    崔新静微微欠身,然后方才拿起奏折翻看,她粗略一观,发现这封被刻意抹去上书者姓名的奏折来自西夷当地,内容则是检举当地大族私藏兵甲,有意谋反。
    仅仅一眼,崔新静便意识到,这封奏折是真的,奏折中的内容也是真的,与她同来又提前一步离开的那些禁军,其实也充当了斥候跟天子使者的作用,在自己跟王游联络的时候,他们也找了几个中原出身的小官吏,炮制了这封检举信。
    经过王游一事后,西夷各部再难齐心,如今再听说有人私自向朝廷检举,恐怕会忍不住互相攻讦。
    “朕打算让陶卿去问问他们,谋反之事是真是假。”
    崔新静垂头——让将军带着兵马去问话,基本等于是选择了主动开战。
    温晏然从木榻上站起,她走到窗边,负手远眺,目中带有明显的凛冽之意:“西夷自行其是已久,如今朕既然来了,就要让他们看看,如今谁才是此地的主人。”
    第68章
    丹州与台州相距确实不远,而西夷那边又多蓄轻骑,数日便可来回两地,在建平大军抵达上兴关后第三日,台州便已收到了消息。
    大军压境,来势汹汹,各家各族小儿女结姻之事自然暂缓,像是黎氏,劳氏,扶何氏等大族的首领,本身就有将军跟校尉的头衔,具备统兵的权责,也反应极快地各回各家,聚集起部曲私兵。
    至于王游,她身为台州实际上的权力巅峰,倒是一反常态地保持了沉默。
    王氏想要按兵不动,旁人也忍耐不住,近日来,刺史府中上门拜访这络绎不绝,就算见不到王游本人,也拉着府中的王氏小辈,请他们转告此事,尽快站出来主持大局。
    ——台州的本地势力对建平的情感十分复杂,既有对朝中诸卿的鄙视,也有着对朝廷的天然畏惧,他们固然觉得如今的士族大多昏聩无能,却也并不认为光凭台州之地的人力,就能将大周掀翻。
    内室中。
    王游长女王田坐在母亲下首,满面急切之色,最后是在忍无可忍,单膝跪下,抱拳为礼:“大人……”
    王游睁开眼,语气严厉:“你到底在急些什么?”
    王田连连叩首:“非是小人忍耐不住,实在是已到了十万火急的当口,黎氏,劳氏,扶何氏,甚至都氏都遣人来咱们府上问话,还望大人速速决断。”
    也不怪她着急,建平刚派了使者来台州给王田加了一个校尉衔,那边天子就御驾亲临上兴关,此地夷人势力自然会认为两者之间有些干系,如今甚至已经传了风声出来,说王游私下早已投了建平,如今正要跟小皇帝来一个里应外合,将夷人势力一网打尽。
    王田虽知母亲绝不可能当真投了朝廷,顶多是借了点朝中的势力而已,然而仅仅流传在外的那些风声,就足够王氏喝上一壶了,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母亲当初便不该轻信建平……”
    王游冷笑一声:“休管你娘信不信建平,从崔新静进入台州的那刻起……不,从我年老无力开始,此事便已无可转圜。”
    ——黎氏等大族也不是蠢货,难道当真所有人都认为王氏一定投了建平吗?不过是想借机夺权而已。
    王田本就跪在地上,此刻更是直接伏下身来,面色如土。
    王游又道:“不过他们既然来问,王氏自然也要给个解释,就让人在城外亭舍中设宴,请他们过来。”看了眼地上的长女,道,“我亲自写信,你跟你弟弟分头去送。”
    ——各族之间早有裂痕,加上王游之前又跟建平来使公开会晤过,黎氏那些人肯定难以放心进入刺史府所在城池,而王游又不可能离开家族故地,倒不若把宴会地点设在城外,如此一来,两边都能安心。
    王田领命而退,接到王游亲笔信的大族首领倒没有像上次那样,派族中晚辈替自己过去——天子抵达上兴关之事,虽然让他们有了向王氏发难的借口,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一时间也难多加动作,必须尽快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约定日期当日一早,扶何氏的首领扶何汸便率先抵达,他官位低,年纪轻,资历浅,有什么事情一向事必躬亲,其部族为本地白夷,总人最少,势力也最弱,所以从来不肯跟任何一方轻易交恶。
    扶何汸来时,亭舍中的王氏家仆已经开始杀牛宰羊,边上还摆放着数十坛烈酒,扶何汸耐心地等了一个时辰,人数渐渐齐全,王游本人也终于露面。
    这位台州刺史言语干脆,见人到齐后,先敬了来宾三杯酒,然后开门见山道:“朝廷既然可以凭书信为据,让台州就蓄兵积粮心怀不轨之事给个交代,咱们也可以说是有人信口诬陷,然后以清君侧之名起兵……”
    她话未说完,黎氏族中一小辈便拍案而起,怒斥:“事已至此,刺史居然还是不肯跟建平公然两立吗?”
    ——既然说是清君侧,那就还自认是大周的臣民。
    “……”
    那小辈话音方落,亭舍中便陷入一片沉默。
    王游脸色阴郁至极,她盯着对方看了半晌,忽然站起,快步欺近,然后猝然间拔出佩刀,一刀便剁下了那黎氏小辈的头颅。
    王游到底是在叛乱中起家,行动间自有一股狠绝之意,她动作格外利落,旁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小辈颈腔中的血已经溅了一地。
    “王刺史!”
    “刺史!”
    在座的宾客见状,一时间纷纷呼喝起来,有人联想起王游往日所为,忍不住两股战战,甚至想要立时策马离开此地,不过王游面色反而转为和缓,甚至令长女亲自为来宾斟酒。
    “非是王某无礼,只是咱们四家一道议事,岂能让一竖子公然无状至此。”
    ——其实今日与会的并不只有王氏,黎氏,劳氏还有扶何氏四家,然而台州一向以此四族为首,其余人便是心中不满,也只能暂且按耐。
    王游先自饮一杯致歉,然后才难得诚恳道:“诸位希望我与朝廷两立,在下又如何不明白诸位的好意呢?然而如今朝廷威德固然难以行于台州,咱们这些年便很有威德吗?”
    中原一带鄙夷边地,导致西夷谋反,而西夷自己人掌权后,也是一样横征暴敛,盘剥百姓。
    “且大周立国已久,天然存有威望,纵在台州之地,咱们也难保治下生民,没有人心怀建平……”
    王游这番话的中心思想是反正事情一样做,他们完全可以选一个好听点的借口,让自己的行为在法理上能够说得过去。
    一向被认为是忠厚长者的劳氏首领闻言,难得点评了一句:“若是按刺史的打算来,那即使失败,也有解释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