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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养妻日常(重生) 第35节

      他入内的时候见万福和枕珠姑姑都守在外面,心里还有些存疑,直到入内见到上皇与太后正卧在榻上,面上都是一层厚厚的白,而他这位疑似将父母面颊当作涂鸦画布的妹妹正执了篦子,在孝顺地替太上皇梳发。
    “哥哥这时节不该批折子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朝阳本来是与母亲探讨保养之道,索性后来也为父亲涂了一层珍珠面膏,供一时之乐,见到皇帝过来十分讶然,连忙请上皇与太后起身,缩在一旁,怕他训斥自己胡闹。
    郑太后到底也是讲究礼数的女子,不愿意与上皇在已经做了皇帝的儿子面前披发垢面,吩咐皇帝暂且到侧殿坐一坐,过一刻钟再进来。
    宫人们送了洗漱之物进去,皇帝并未随着内侍一并到侧殿去,反而与朝阳长公主一并到了游廊荫凉处,闲话家常。
    朝阳长公主见圣上完全没有询问殿内方才在做些什么的意思,只是折了阿娘庭院中一枝徘徊花在手,便恢复了往日嘻嘻态度。
    “哥哥是从何处来,满怀衣袖皆是香?”她嗅了嗅,笑吟吟地望着皇帝身边的内侍监道:“这可不是徘徊花的香气,倒像是姑娘家身上的。”
    皇帝平日里熏的多是些清新淡雅的香,然而此刻却沾染了些许胭脂水粉的甜香,与朝阳长公主对他往日的认知有极大出入。
    内廷萧瑟太久,久到她竟不觉得圣上方才私会过哪位佳人,以为又是哪个想要勾引天子的宫人,玩笑道:“哥哥若是一般的皇帝,我身为臣妹,一定要忠言逆耳,劝谏陛下止白日之欢,省得损伤御体。”
    “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朝阳长公主空手从圣上手中夺了那一枝带刺的徘徊花,敲着手心忍笑道:“若有宫人攀附,我瞧您不如还是从了罢,倒不单单是为陛下阴阳调和考虑,宫人得名位,圣人得皇嗣,江山有继,省得阿爷一把年岁,还要去考校别人的儿孙,一箭数雕。”
    太上皇早年暴戾荒唐,于屠戮宗室上毫无仁慈之心,以致家国几度危机,除却君主亲征,宗室挂帅的传统到皇帝这一代几乎等于无,还是圣上当年做东宫的时候偶尔会出去领兵建功,现下用人,几乎全部要交与外臣。
    他人至中年,对宗族与天下终于生出些许的愧疚心,当然更多的还是恼怒皇帝的不生育,以至于他还要从如今的平静之中抽身出来,考量日后传位给那些昔日仇雠的孩子。
    一旦两代天子山陵崩,没有紧密血缘依附、甚至是带有新仇旧恨的皇权更迭,很难说不会成为国朝新的一场浩劫。
    太后反倒比上皇还能看得开些,时常劝解,他们当年深受其害,皇帝自己不愿意娶妻生子倒也不必去管。
    “朕倒是愿意相从,”圣上瞧着妹妹狡黠的眼睛,忽然就想起来比她也小不了许多的杨徽音,语气轻快:“但宫中也有宫中的规矩,岂有未婚夫妇婚前行礼的道理?”
    朝阳最初意图不过是调侃圣上的桃花运,现在却被这些完全超出认知的秘密惊呆,结结巴巴道:“阿兄,你说什么?”
    圣上颔首,他负手立于花树旁的游廊台阶,很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她这样吃惊是很不合常理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何不妥吗?”
    作者有话说:
    朝阳:忽然被塞了一嘴瓜,瞬间就清醒了
    徘徊花就是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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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朝阳长公主倒不是叶公好龙,平日里怂恿兄长,真听说皇帝有意立后反而不喜的人。
    但是这委实是太突然了,皇帝不声不响,忽然便为内廷选择了女主人,仿佛是晴天一个惊雷,这叫她一时有些适应无能。
    圣上就这样像是与她谈论阿娘莳弄花草的成果一般,很是随意从容地谈起婚姻终身,教她生出一种错觉,皇帝下一刻告诉她,“朝阳,朕其实已经有皇子了”,她都觉得这样很正常。
    朝阳长公主沉吟片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不知道这位皇嫂,芳龄几何,又出身何等门庭?”
    她对圣上的私下行踪并不感兴趣,也从未听说今上有中意的女子,不免好奇又伤心:“怎么,难道阿爷和阿娘他们都知道,独我是最后才晓得?”
    圣上避开了前面的问题,笑着将那一枝徘徊花从妹妹手中拿了回来,淡淡道:“朝阳是第一个晓得的,也早就见过她。”
    ……
    郑太后一直是注重保养的女子,她阅历颇丰,又心怀柔软,是以至今仍见年轻,被皇帝撞见,也是不慌不忙地与太上皇净面整衣,挽了极简洁的发髻,才令人去请皇帝与朝阳长公主入内。
    太上皇本来难得做这些女儿家的保养,偶尔为之也不过是不忍心扫妻女玩闹的乐趣,刚到一半便被皇帝撞破,于是面上不见好颜色,悻悻道:“倒不如在行宫逍遥自在,十郎怎么请安这样勤勉,他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儿子孝顺还不好么?”郑太后瞧见两人已无不妥,才笑道:“朝阳幼时,三郎哄她都不知道出了多少丑,臣子们撞见都顾不得计较,还怕现在叫皇帝撞见?”
    太上皇自年少时便对婚姻子女殊少兴趣,独身近三十年,真心宠爱女儿的同时却也不免头痛幼儿的养育,因此自从朝阳之后,彻底绝了与太后生养孩子的念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想起早些年的事情,虽觉好笑,却又不免想到皇帝的终身来,十分不满:“朕以为朕已经是天子之中少有的,他倒是在不生养这方面青出于蓝,这样的怪脾气,怎么指望他看顾朝阳?”
    风雨同舟十数载,郑太后对当年他弑父杀兄、屠戮宗室臣子的事情已经释怀了许多,听闻此言忍俊不禁,慢吞吞道:“中宗皇帝有三郎这样的儿子,只怕还不如没有。”
    两人私下戏谑,见皇帝和朝阳长公主过来,都正经了许多,只是太后见朝阳神色有些古怪,不免打趣:“你哥哥和你在外面都说什么了?”
    长公主幼时和皇帝的关系亲密,但是成年以后长久分离,也不能像是幼时那样亲密无间,总是跟在哥哥的后面,像是个甩不脱的黏人精。
    可是今天,朝阳却很是不一样,与皇帝的小动作明显多了起来,似乎很盼着从皇帝那里得到些什么东西似的。
    太上皇也将女儿对皇帝突如其来的讨好看在眼里,不免有些酸意,淡淡问道:“皇帝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外间的风已经吹淡了衣怀间的香气,圣上对上皇与太后行礼,而后道:“儿子今日来叨扰二圣,是想请教一些事情。”
    朝阳长公主欲言又止,最终嬉皮笑脸地跪坐到母亲身侧,“哥哥要是想对阿娘说,自然会亲口告诉阿娘的呀。”
    郑太后抚了抚女儿的头,嗔了一句“没正经”,才转向圣上:“十郎想问什么,直言无妨。”
    皇帝却有些许犹豫,温声道:“儿子想单独与太上皇说几句话,不知道阿娘可愿成全?”
    郑太后对这种难得的情景颇感惊异,但却也只应了一声好,携了朝阳长公主去长信宫后殿,去看她自己养的孔雀和狸奴。
    太上皇也觉十分意外,他瞥了一眼皇帝:“前朝有哪位与朕有故的臣子教皇帝难以处置,还是边疆要务棘手,犹豫不决?”
    今上御极许多年,他放权也有许久,能与皇帝这样私下谈话的时候少之又少。
    然而皇帝却摇了摇头,上一辈之间旧存的恩怨他虽然参与,但那时年幼,总有不解之处,有些话问了或许会伤母亲的心,但是两代君主之间这样客气疏离的关系却很适合相问。
    “朝中平稳,偶有波澜亦是常理,边疆近来也并无战事,”圣上默了默,才继续道:“是有些与母亲相关之事,十郎很想求教。”
    郑太后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听见圣驾离去的声音,她返回内殿,见太上皇很是心平气和,知道或许不是什么大事,笑着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冤家方才在说什么?”
    皇帝不愿意开口,但是太上皇作为她的丈夫,两人最是亲密,夫妻之间几乎没有什么隐秘可言。
    太上皇却难得不愿意满足妻子的好奇,只是玩笑似的握住了她的手,避重就轻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朕还当皇帝他是万年不开花的铁树,原来也有开窍的一天。”
    郑太后惊疑,却被太上皇捏了一下手掌,他提议道:“音音,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到外面去走走,朕久不骑马,髀肉复生,不妨到边关去巡视看一看,给你猎几只狐做裘衣好了。”
    他本来极为头痛下一位东宫和朝阳公主的驸马人选,惧怕天命无常,万一他与今上两人均寿命不永,无亲近之人护持她与朝阳,但是现下竟忽然兴致勃勃提起下一场远行……
    郑太后原也是聪慧的女子,于宫廷中生活许多年,却从不曾见年长的君主还会做出这样幼稚别扭的事情,又惊又喜,还觉得好笑:“这孩子,有可心的人,又有什么值得瞒我的,难道怕我聒噪追问,还要幼稚迂回,令你转告?”
    她与太上皇似皇帝这个年纪,都已经结为夫妻,生儿育女了,皇帝却才遇到第一个可以称之为喜欢的姑娘,她都有些想要以手加额:“我还怕是当年咱们的事情叫他恐惧内廷,现下倒是没这份担忧了。”
    皇帝的心性成熟与否,太后现在倒不敢真下定论,不过她才懒得做讨人嫌的婆母,皇帝现在别扭,不肯直言相告,等到立后的那一日,昭告天下,她难道还能不知道这位皇后的身份?
    太上皇却难得在她私下说皇帝不是的时候有片刻凝滞,不满道:“他不过是无人可问可依,音音,我当初待你,你瞧来不也是幼稚?”
    ……
    杨徽音在文华殿等着圣上一道用晚膳,却迟迟不见圣上回来,以为他是小气太过,竟然连见也不肯相见,一时脾气也有些上来,将那些安抚的心思都撂在一边,也不差徐福来去紫宸殿请他,自己用了晚膳。
    皖月却很是不解,娘子和圣人午间亲热留恋得几乎叫人不敢去看,下午根本不曾相见,娘子只是听了一堂课,晚间居然两人都能冷成两块冰,实在是难以揣测。
    ——总不会是娘子还真的瞧中那大理寺卿了罢?
    但她也不好去问,而且娘子都已经吃了,这时候偷偷去请圣上反而是火上浇油,索性服侍娘子漱口,磨墨写字。
    然而等到宫人将用过的饭菜撤下去的时候,却正逢上天子更换了便装,率内侍过来。
    “不是说要等朕么,瑟瑟怎么一个人先用了?”
    圣上确实很少见过两人相约之后她先动筷的情况,但他今日与太上皇促膝长谈,心境为之开阔,也并不是很生气,“是午后上课,回来太饿了么?”
    杨徽音本来已经从怎么哄好他,转变成因为圣上的小气而生气,然而听他这样一说,便知道圣上还没来得及用晚膳,一时有些心虚,跪坐起身。
    “圣人是今日被国事绊住了么,现在才过来?”她方才沉浸在自己的脾气里,一下子还有些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哄他:“内侍监怎么也不提醒您到了用膳的时候就该过来,活该没饭吃!”
    圣上却摇了摇头,握住她手耐心解释道:“朕才从长信宫回来,与太上皇说了一会儿话。”
    何有为平白受了小姑娘的埋怨,却不敢去戳穿皇帝,圣上从太后那里回来之后,又独自到太上皇当年御极之初,住过的丽景殿坐了坐。
    紫宸殿作为天子寝殿,被诸多宫殿拱卫,附近有许多空置的殿宇,太上皇与今上的关系不算亲密也算不得坏,他住过的寝殿,皇帝御极之后根本不曾踏足过。
    那里是曾令太后伤心的地方,也是君主昔年住处,太上皇正式祭告天地改元、搬到紫宸殿之后,这间宫殿便被封存起来,不再作使用。
    但今日,圣上莫名就吩咐人打开了一扇殿门,在如柱的光影里,坐了半个时辰才来见杨娘子。
    圣上坐在榻上,环视四周,最终落到了一处帷幔后,目光里蕴有罕见的哀伤。
    他根本不敢惊扰天子静思,直到圣上自沉浸的怅惘中惊醒,自己忆及还与杨娘子有约,他们才随着过来用膳,果然迟了。
    说到这个时候,那便不是简单的谈话了,杨徽音很明白那种长辈的邀约,便是敛气恭敬地听,也不免被絮絮教导许久。
    太上皇在杨徽音的印象中就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物,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与圣上是完全不同的男子,圣上今日的神色与往常很是不同,她猜测或许是被太上皇训斥到现在。
    “确实是我太饿了,没有等圣人,”那满满的愧疚几乎一下便涌上心头,她庆幸自己没有将那份疑惑问出口,便顺着这个借口说了下去,依偎在天子怀中,柔声道:“我让膳房再给您做一份,陪您用完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一点太过分了,圣上白日拈酸,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却还迟钝无知,认不出圣上的脾气,还不肯等他一道用晚膳,哄一哄她吃醋的情郎。
    圣上却没有依顺,“过了晚膳的时辰,朕确实不该再用膳了。”
    她却以为圣上还是在生她的气,连忙用开玩笑的语气和圣上解释道:“圣人不知道,今日午后,卢家那位郎君打扮得十分滑稽,可见是被不情不愿地逼过来,我们两个谁也不去瞧谁,井水不犯河水。”
    大理寺卿只瞧了她一眼,而后便不再相觑,可见虽然瞧不上自己,但也很是守礼客气,并未叫学堂里的旁人因此生出什么猜测,她很是满意这样无疾而终的相看,所以也不愿意教皇帝因为吃醋而迁怒。
    圣上的唇边浮现出一点笑意,点了点她的额头:“瑟瑟似乎有些失望?”
    “这有什么好失望的,彼此瞧不中,还省得我费一番口舌,”她因为已经被人点通,很是了解圣上平淡语气中的醋意,很不老实地去仰头亲他下颚,忍着笑道:“卢郎何能及君也!”
    她于这次相看上完全是无心的,卢舜华的撮合虽然教她明明白白觉得自己如今很受长安郎君与其家族的青睐,但是得意之余,也只剩下了苦恼。
    “圣人觉得瑟瑟是会脚踏两只船的人么?”她有时候比鸳鸯还要黏人,但鸳鸯猫的眼睛一蓝一黄,显出澄澈柔媚,她的眼睛却是诚挚而明亮的:“天降胜却竹马虽多,于我毫无干系。”
    圣上听了虽有触动,却不见立刻欢喜起来,他抚着她柔顺的青丝,“瑟瑟,朕比你年长十五岁,如何算得上是竹马?”
    “他不如你,我就是这样想的,”她当然知道不大对,便强词夺理道:“你不许这个时候还来管我遣词造句!”
    杨徽音想想,又生气,狠狠在他下颚处咬了一口:“好为人师,不解风情!”
    就算皇帝平日很长一段时间在修改她的作业用词,教导她说话行事,但她现在可不愿意听。
    现在她不算是陛下的心上人么,怎么能当作学生一样指正挑拣,就是错了,也是对的呀!
    她这样气势汹汹,叫人想起鸳鸯生气时那蓬松长毛展开半竖的模样,莫名的可爱好笑,圣上吃痛,却不禁莞尔,点了点头,道一声好。
    “所以圣人快别生瑟瑟的气了,好不好?”她借机去扯天子衣袖,已经将台阶递了出去,巴望他赶紧下来才好:“我叫人给您做一点吃的好不好,过了用膳时辰就过了,圣人吃饱不才有力气继续受我的磋磨么?”
    “朕没有生瑟瑟的气,只是没有胃口,”圣上无奈地看着她,像是怕她不信一般保证:“朕知道瑟瑟单纯,真的没有。”
    圣上总是很宽容的,但他这样不需要人哄,自己便能气消,杨徽音却总有些不安和愧疚感,坚持道:“那圣人喝一点消暑的绿豆汤,别叫人放冰,垫一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