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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着一支圆珠笔, 挨条给人念了下去:“术中风险包括但不限于——心脏猝停、大出血、休克——如果出现这种情况——”
苏燎爸爸冷冷打断小医生的背书:“你就说哪里签字吧。”
小医生显然也很不喜欢这份工作, 连忙把一沓纸翻到最后一页:“患者还没满十八岁, 喏, 监护人签这里。”
苏建军低头迅速签了两个名字。
小医生收拾好知情同意书:“行了, 那我们现在——”
苏燎微微皱眉, 一手按在知情同意书上, 示意医生别走:“可是我想听。”
苏建军不耐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想听!”
“你又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听?”
苏建军特别受不了医生讲的那种“可能性”, 索性起身, 直接离开了病房:“你爱听你自己听。”
小医生有些尴尬,安慰苏燎, 说这些风险都只是可能发生, 且发生概率不是很大。再者,虽然这类手术有死亡风险, 但大多都是年纪比较大、另有基础性疾病的患者死于术后感染并发症,手术本身大概率还是很安全的。
“我知道。”苏燎深吸一口气, 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想听。”
小医生只好把所有相关风险、以及可能出现的术后后遗症挨个儿给苏燎讲了一遍。
理智上苏燎知道手术风险不大,可在听了那一大堆“包括但不限于”之后,苏燎心里难免也打起了小鼓。
自从确定要手术后的这段时间, 苏燎对外一直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冷静。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让人担心,一部分原因又是觉得自己做的选择,那无论如何都要承担后果。可眼看着手术日期一天天逼近,当他试图逃避的事情避无可避——苏燎脑子里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并不理智的念头。比如,他总是控制不住地会想,麻药打了以后,会不会再也不醒来?
有时候,苏燎觉得很遗憾。
他这一辈子,好像都活在家人的期待里,努力地变成那个“优秀的乖小孩”。可他为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少到如果现在就死了他都会觉得难过。
如果他能醒来,他一定要好好再活一次。
还有俞宇。
一想到俞宇,苏燎就觉得心中瞬间被酸涩与幸福填满。
他在网上定制打印了一张两人合影,做成了明信片。
其实,苏燎在手机里翻来覆去,很遗憾地发现他两都没什么单独合照——他们不是和游泳队一起拍,就是接力四人组——所以,苏燎只找出了那张地铁上、校服领口杵着“虎鲸脑袋”的那张。
他想给俞宇写点什么。
苏燎想了很久,在网上找了一种隐形油墨,干了之后是白色的,遇水会再次显色。他尝试着在草稿纸上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写了又撕,撕了再写。
最后,苏燎在明信片背面写了简简单单一行:
“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
我藏在你所热爱的一切里
祝你劈波斩浪,所向披靡。”
苏燎小心翼翼地把明信片晾在床头,第二天字迹就完全消失了。他将照片放进一个信封,打算寄给俞宇。
倘若手术顺利,那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合影明信片。
倘若万一中的万一——
苏燎悄悄地想,如果俞宇对着明信片哭,那他就能看到了。
你看,我还能最后安慰你一次。
*
与此同时,俞宇正琢磨着怎么在苏燎手术那天中午溜出集训营。他怎么都没想到,国青集训实行封闭式训练,纪律抓得非常严格。
严格得几乎有些变态了。
这次集训全国各地来了近六十人,年纪在15岁和18岁之间,大概是怕小孩子到处乱跑,强制休息期间没有请假条都不能出宿舍楼。
集训刚开始第二天,熄灯后,一楼有一宿舍的小孩耐不住寂寞,趁机溜出去逛街,还偷吃了串串,回来以后被教练狠狠骂了一顿,扣了文明分不说,还罚了操场二十圈。
俞宇觉得吧,阎正平时训人已经够凶了,可和集训营的教官一对比,反倒显得“温柔可亲”。
魔鬼刘教练那大嗓门俞宇二楼都听得见:“你来北京是来干什么的?来玩的?来约串串的?我明确告诉你——你是来训练的!有那么多运动员挤破了头也要来参加这个集训,谁再让我发现一次明知故犯,直接给我收拾收拾滚回家去!”
那杀鸡儆猴的效果不错,一群毛躁小子全被训得服服帖帖的,列队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新人想给国家队老师留下“不守纪律”的坏印象。
集训宿舍四人一间,两个上下铺,是按照省份分的。盐省来的人最多,俞宇和程哲凡一个宿舍,另外两个室友之前也认识。
苏燎手术前一天晚上,俞宇在心底算着时间:苏燎早上第一台手术,预计手术时长两个半小时,再加上全麻苏醒的时间,他利用训练午休时间跑一趟医院,应该能见上一面。
“医院也不远,来回路上一个小时,只要顺利溜出去,我应该能在1:30训练前回来。”
他对面上铺翻了个身:“宇子,你就不能正儿八经向老刘请个假?这被抓到就不好了。”
“老刘说了,除非我骨折发烧家里人去世,或者家长来体校门口接人,是不能放我出去乱跑的。”俞宇把脑袋探出窗口,四处瞧了瞧,附近没有大树,也不方便他从二楼跳下去。可是,他们宿舍楼只有一个出口,门口有大爷守着。中午强制午休要点名,在那之后,俞宇才有机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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