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娘 第87节
不过,特意嘱咐了这婆子,到了玉家多干活少说话,如今不比往日,玉家不仅出了一位状元公,最要紧还是小侯爷的岳家,就算那玉娘子没了,情份在呢,便知府大人见了都得客气气的不敢怠慢。
其实不用嘱咐,有了上回的教训李婆子也不敢再多说话了,果然送过来一见是熟人,便二老不习惯有人伺候,也把李婆子留了下来,加上李婆子总共就仨人,也没什么活儿,就是洒扫院子帮着做做饭,倒是比当年伺候玉娘子的时候还清闲。
李婆子很是庆幸,也时刻提醒自己万万不能多嘴,再把这个差事搅黄了,故此,尹氏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听话的很。
反倒尹氏时常跟她唠些家常,这会儿一边和面做糕一边道:“也不知冬郎哪天到,上回捎的信儿上只提了一句要回来公干,却没个准日子,倒让人惦记。”
李婆子道:“状元公既捎了信来,必是这一两日就到了。”
尹氏道:“但愿吧。”这边正说着,忽听外头一阵砸门声儿,接着便听见隔壁老陈家的在外面喊:“冬郎娘,冬郎娘,快开门,快开门。”
尹氏忙洗了手,出去开了院门,陈家嫂子一见尹氏,便一把抓住她的手:“冬郎娘,你猜我刚在街上瞧见谁了?”
尹氏:“谁啊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跑来。”
陈家嫂子道:“你们家那位姑爷。”
尹氏有些迷糊,一时间不知她说的是谁:“什么姑爷?”
在玉家二老想来,即便那位小侯爷娶了皎娘的灵位,可两家地位悬殊,他们玉家就是小老百姓,那位却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当年他以姑爷的身份过来磕头的时候,老两口极不自在,在二老心里,根本没把那位当成自家姑爷,故此,陈家嫂子一提姑爷,倒把尹氏说懵了。
老陈家的道:“你咋糊涂了,连你家姑爷都不记得了,就是京里那位小侯爷。”
尹氏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谁,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哪儿看见的?”
老陈家的:“若别处见的,兴许真能看差了,可在梁府大门前见的,还能看差了不成,今儿我去春芝堂抓药,回来的时候路过那边,见好些人在哪儿,便过去瞧了瞧,好家伙,一大溜七八辆马车停在梁府大门外,丫头婆子小厮管事乌压压的半条街,瞧着像是主家回来了似的,想着那梁府是你家姑爷的府邸,便过去瞧瞧是什么人,挤到前头正瞧小侯爷扶着一位雍容气派的老夫人下马车。”
尹氏愣了好一会儿道:“想是你看差了吧,他怎会来燕州还扶着一位老夫人?”
老陈家的:“想你家那位贵婿生的那般出挑俊俏,便搁在人堆里也认不错的,更何况还是这样的青天白日,那位老夫人走的还慢,我倒是想看不清都不成,更何况,还有那位咱们前任知府大人的夫人,来过咱们潘家巷的那位。”
她如此言之凿凿,由不得尹氏不信了,疑惑的道:“他们来燕州府做什么?”要知道五年里,那位可从没回过燕州府的。
老陈家的忽想起什么来忙低声道:“还有一件事,我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那老夫人身边还有一位戴着帷帽,瞧不见模样的,可那身段一瞧就是年轻媳妇,穿的比旁边那位叶氏夫人还体面呢。”
尹氏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摇摇头道:“其实当年我们老两口便想不明白他为何非娶皎娘的灵牌,说到底,咱们老百姓怎么能够得上侯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这桩亲事本就不合适,难道还指望他为了皎娘一辈子不娶吗,莫说他那样的出身,便是平民小户家的男人,死了老婆不一样要娶新媳妇吗。”
老陈家的道:“续娶了倒不新鲜,可娶了新妇跑来燕州府就稀奇了,还有长辈,若是侯府祖坟在燕州带着新媳妇回来祭祖上坟也说过去,可这边只有皎娘的坟茔,难不成是来给皎娘上坟的?”
尹氏摇头:“这怎么可能。”
老陈家的也觉自己这话荒唐,就算皎娘是原配大娘子,小侯爷若记着夫妻情份,过来燕州祭奠一番还说过去,没说带着新媳妇长辈一块儿来给原配上坟的,更何况,这么多年皎娘的坟都未迁去京里,大家伙都猜测或许侯府的长辈并不认同这桩姻缘。
这边正说着呢,便听外面一阵喧闹糟杂,接着老陈家的小子栓子跑了过来,指着外头道:“来,来,来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说的磕磕巴巴。
老陈家的没好气,一边拍在儿子脑袋上:“话都说不利落,什么来了,谁来了?”
栓子忙道:“是,还有那位叶氏夫人,小,小侯爷,还,还有,皎,皎娘姐活了,就,就在外面巷子口呢。”这才是把栓子吓得语无伦次的重点。他看见皎娘了,活生生的皎娘。
老陈家的更觉自己儿子这是傻了,又是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青天白日的胡说什么,你见鬼了。”
栓子揉着自己的脑袋:“真,真的,皎,皎娘姐还跟我说话来着,说好几年不见,我长大了,都快认不得……”
栓子话未说完,尹氏已经跑了出去,后面玉秀才听见了信儿,也忙着往外跑,老陈家的愣了一愣,也跟了过去。
潘家巷这会儿已经挤着了好些人,之所以燕州府这边没接着信儿,是因梁惊鸿让楼船在上个码头站下了,因老太君上了年纪,在船上日子一长,便有些水土不服,加之皎娘身子弱,也怕她受不住,故此,先一步换了马车,从官道上一路过来,倒坐船更快更舒适些。
不过,也只梁惊鸿皎娘,跟老太君叶氏夫人,其余人仍坐船往燕州走,两位皇子跟寿哥儿就交给了冬郎,他本就是皇上钦点过来陪两位皇子游历的,这正是他的差事,至于寿哥儿,这舅舅可也不是白叫的,更何况,依梁惊鸿冷眼旁观,寿哥儿跟冬郎倒亲近的很,有时候看的他这便宜爹都有些算琉璃的,虽说都不是亲的,可怎么算自己这个便宜爹也比便宜舅舅亲吧,偏偏这小子就是跟冬郎亲,到了自己这儿总是梗着脖子,代答不理的。
不过这点儿倒跟他娘亲有点儿像,既然跟自己不亲,那自己索性成全小家伙,跟他舅舅在后面慢慢走吧。
因梁惊鸿这点儿小心思,他们便到的早了几日,好在李顺儿办事妥帖,一早便遣派了人过来收拾,即便早到了几日也无妨。
而皎娘先头在船上的时候还不觉着什么,直到进了燕州城到了梁府,一颗心便收不住了,恨不能立马家去给爹娘好好磕几个头,让他们知道自己这个不孝女还活在这世上。
老太君最是知情识意之人,早瞧出了她归心似箭,一进梁府便说这一路累的狠了,需得睡一觉,让他们自便。
这才随后便来了潘家巷,老太君作为祖母若会亲家得挑个正儿八经的日子,摆了宴席下帖子,这么着去了不妥当,叶氏倒正合适,她既是梁惊鸿的表姐,又是大媒,虽说她这大媒做的是赶鸭子上架,到底也是媒人,便一并跟着来了。
李顺儿早便预备好了,举凡姑娘回门省亲的一应物件礼品都极是周全,一来了就派糖发钱,见者有份,只要是小孩子便是一包窝丝糖外加一串崭新的铜钱,用红绳系住,栓了双喜流苏,好看又喜庆,一时间闹哄哄引了满巷子的大人孩子过来,皎娘跟栓子说句话的功夫,巷子口便挤了个水泄不通,再寻栓子却不见了影儿。
皎娘不禁摇头道:“怎跑的这么快。”
梁惊鸿道:“想是去报信儿了吧。”
梁惊鸿话音刚落,皎娘便听一声熟悉的声音:“皎丫头!”
皎娘猛然抬头,正对上她娘不可置信的目光,愣了一下,便几步扑了过去,也顾不得还在巷口,母女俩抱头痛哭。
第244章 豁出去了
不光这娘俩哭, 周围邻居也都跟着抹眼泪,梁惊鸿见皎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心疼的不行, 又不好上前阻拦, 正焦虑呢,见玉秀才走了过来,目光一闪有了主意, 往前紧着两步,扑通便跪在玉秀才跟前儿不等玉秀才有反应,便磕了头。
玉秀才本是追着老妻出来瞧瞧到底是不是皎娘,哪曾想还没瞧清楚人, 迎头一人跪下就冲自己磕头,玉秀才只得停下脚步,低头一瞧, 顿时唬了一跳:“小侯爷你, 你这样的大礼, 如何受得起?”
梁惊鸿却并不起来而是道:“岳父大人在上, 怎受不得小婿的大礼, 这些年不曾来给二老磕头,是小婿不孝,今儿怎的也要补回来才是。”说着又要磕头下去。
玉秀才汗都出来了,他可是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爷, 就这么在大街上给自己磕头, 像什么话,忙伸手去扶他道:“快起来, 起来。”
梁惊鸿却道:“岳父可是不怪罪小婿了吗?”神色颇为认真, 仿佛打定了主意, 玉秀才若怪罪,便一直跪在这儿不起来,这么干实在不合他的身份,倒跟那些泼皮无赖差不离。
可见是豁出去不要脸面了,想玉秀才一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平日里来往的也都是斯文人,脸面看的比命都要紧,何曾见过梁惊鸿这样的,若是那街头的泼皮无赖也还罢了,偏偏他的身份摆在哪儿,堂堂忠勇侯府的小侯爷,却当街跪着不起来。
玉秀才有些手足无粗忙道:“不,不怪罪,不怪罪,你快起来吧。”
梁惊鸿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也不理会袍摆上的土,过去扶了玉秀才的胳膊低声提醒了一句:“皎娘身子不好。”
玉秀才咳嗽了一声跟尹氏道:“皎娘能活着回来是喜事,你哭什么,倒惹的孩子也跟着你难过。”
尹氏倒是听了进去,放开了怀里的女儿,却仍舍不得错开目光,盯着眼前这张脸一点一点的瞧,眉,眼,鼻子,嘴,脸蛋儿,是她的女儿,一丝儿都不差的,却忽的想起什么,喃喃的道:“不,不对,我的皎丫头五年前就没了,下葬了,就葬在城外,今儿老头子还说让我做了桂花糕,明儿去上坟的,皎丫头没了,没了,回不来了……”
尹氏絮絮叨叨的有些语无伦次,皎娘心中一痛,握住了她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阿娘,您摸摸我是皎娘啊,我没死,我还活着,我回来了,那坟里的不是我。”皎娘说着,眼里的泪如断线的珍珠淌落下来,打湿了尹氏的手。
女儿热烫的眼泪,终是让尹氏回过神来,却仍觉不真实,叶氏夫人上前道:“亲家太太您瞧,这么些人呢都在街上站着总不妥当,不若先家去再说。”
周青臣今年初才升任礼部侍郎,之前一直在燕州任知府,冬郎的家书都是通过子瑜送到府衙的,每每有冬郎的家书,叶氏都会亲自送过来,顺便跟尹氏唠唠家常。
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故此叶氏夫人一开口,尹氏才有了些真实感,虽想不明白,为什么死了五年的人忽一下又活回来了,却知道这不是自己做的梦。
况且,老头子旁边还站着小侯爷呢,哪里会是梦。
后面的老陈家的忙道:“是啊,皎娘身子不好,这大风口的,哭坏了可怎么好,有多少话家去说吧。”
尹氏又瞧了女儿一眼,见皎娘一张脸上都是泪,眼睛都哭肿了,忙抽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这才往家去了。
瞧着玉家人走了,在场看热闹的方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个道:“你说这还真是奇了,五年前别院那场大火,人不是没了吗,我可还去瞧了,好家伙,从那别院里抬出来的尸首都烧的焦黑,连模样儿都瞧不出了,还是官府的仵作验尸才分辨出谁是谁,都烧的那样了,还能活回来,难不成遇上了大罗金仙下凡起死回生了。”
另一个道:“就是说的,当年又是做法事又是下葬的可是折腾了好些日子,后来小侯爷来了,为了报仇还带着兵把咱燕州府四下的山匪杀了个精光,过后娶了灵牌回京,那天我是亲眼见着小侯爷抱着灵牌悲痛欲绝的走了,还跟我家那口子说,可惜玉家丫头怎么就早早去了,不然摊上这样一个痴心的夫君,往后得多享福啊,兴许就是小侯爷的痴心感动了上天,玉皇大帝下了旨,让玉丫头活过来也未可知。”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神,李顺儿自然不会管他们说什么,只是开口道:“今儿我们家大娘子回门,是喜事,特意在明楼摆了席,众位邻居们若不嫌弃就去热闹热闹,吃杯酒。”
明楼平日可是他们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地儿,今儿白落了一顿酒席,谁不去啊,也顾不上说什么闲话了,一股脑往明楼跑,生怕去的晚了赶不上好席面,一转眼的功夫,刚还热闹无比的巷口便清净了,李顺儿方腾出空来,让小厮们把东西搬进玉家。
而玉家女儿死而复生回娘家看爹娘本是做梦都不想不到的大喜事,该着高兴才是,偏偏不止女儿回来,女婿也跟着来了,如果女婿是寻常人也还罢了,可玉家这女婿实在的有点儿不一样,出身太好,侯府的门第又太高,当年老两口是没辙才应了这么亲事,也是想着女儿没了,有这门体面的亲事,到了阴间不被那些阎罗殿的小鬼刁难,转世投胎的时候说不准就能投个好人家。
是打算着这一辈子都不会跟这个身份尊贵的姑爷有什么来往的,谁能想到五年以后,女儿活回来了,这贵婿也跟着上门了。
身为女婿的梁惊鸿倒自在的很,进了屋就把玉家当成自家一般,他是自在了,玉秀才可不成,越想他的身份越拘谨,也不知该跟这位贵的过分的女婿说什么,只得一个劲儿的让茶。
梁惊鸿其实有些心不在焉,吃着茶,目光时不时往西厢房里看,其实看也白看,且不说院子里人来人往的搬东西,就是没人,从这儿也瞧不见西厢房里人的。
玉秀才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倒是怎么一回事?“五年前可是他们夫妻亲自去府衙收的尸,仵作也验过,虽说女儿活回来是大喜事,可这事怎么想怎么不通啊。
梁惊鸿方收回目光来,知道这件事怎么也要跟岳父岳母交代清楚,遂捡着要紧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即便是自己的亲闺女,玉秀才都觉比戏文里的还稀奇,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便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离奇的故事来,偏偏就是真的。
女儿活生生的家来了,身份尊贵的女婿就坐在自己对面侃侃而谈,由不得他不信了。玉秀才在心里把这事儿又仔细过了一遍,想起什么,忙道:“这么说,寿哥儿是我们生的外孙儿。”
对于寿哥儿的身世,梁惊鸿并未底细说,只含糊说跟着皎娘回来,已封了世子。玉秀才便理所当然的理解为是自己嫡亲的外孙了,顿时惊喜过望,皎娘身子不好,落生的时候大夫都说养不活,他们夫妻不认命,请医问药的虽养大了,却不能生养,当年也正因这个原因,本没打算把皎娘嫁出去,若不是潘复上门求亲,看他老实本分,又发了誓说不在意无后,这才应了婚事,谁知那厮老实本分都是装的,成婚不到一年就瞧上别人,逼着和离了,女儿不想他们二老担心,一直瞒着才碰上了梁惊鸿。
当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且这里面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知道详情是不是不能说,便是不敢说,以至于老两口也没弄的太明白,冬郎倒是恨极了,说是梁惊鸿害了他阿姐,咬牙切齿的说要报仇,为此老两口很是担惊受怕了一阵儿,后来还是叶氏夫人上门说了一些事,老两口也没听太明白,虽没明白,可有眼睛,眼瞧着梁惊鸿杀光了附近的山匪,宝贝一样抱着皎娘的灵牌迎回了京,以他的身份地位,若非真心,又怎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
故此,对于这便宜姑爷的真心,老两口并不怀疑,也正因相信这份真心,老两口也不想去追究当初的对错,况玉秀才虽是读书人,却也知道世间最难辩对错的便是情,一个情字生出多少痴男怨女,本来他们一个出身京城勋贵,一个生在燕州的贫民小户,这无论身份地位,都该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两个人,偏偏就遇上了,还成就了姻缘,不得不说是上天注定的缘份。
况,如今女儿活生生的回来了,还生了外孙儿,女婿虽说身份高,可自上门来也没见一点儿架子,不止如此,就玉秀才冷眼瞧着,这位赫赫有名的小霸王女婿,瞧着皎娘的目光,稀罕自不用说,除此之外好像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怕似的,皎娘身子娇弱,脾气又最是温顺,玉秀才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可怕的。
玉秀才哪知道梁惊鸿的心思,他怕的不是别的,是怕皎娘一回了娘家就把自己这个夫君丢到半天云上去了,这一路上在他的憨皮赖脸之下,夫妻间好容易刚有了那么点儿热乎劲儿,他可不想一下又冷回去。
第245章 搭鸡窝的贵婿
见他一个劲儿往外瞧, 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儿,玉秀才咳嗽了一声道:“寿哥儿呢,怎不见人?”
梁惊鸿方回过神道:“老太君上了年纪, 皎娘身子也弱, 行船日久,恐她们禁不得,便先一步下了船换乘了马车, 冬郎跟着寿哥儿在船上呢,估摸着明儿后就能到燕州城了。”
玉秀才微有些愣,冬郎的信里可说因公事回来的,莫非公事就是随着皎娘三口回来省亲, 这算哪门子公事啊,只是又不好底细打听,想着明儿后儿儿的冬郎就家来了, 到时候再问冬郎便是。
这边儿说着, 就见李顺儿指挥着小厮往院子里抬箱笼, 整整八个大箱子抬进来, 把不大的院子堆的满满当当, 听见动静,玉秀才皱了皱眉:“抬这么多箱子来做甚?”
梁惊鸿知道自己这老丈人的酸儒脾气,绝不愿沾女婿的便宜,便道:“您老莫急, 这可不是我送的, 是我阿姐跟我家老太君特意备下的,说当年我跟皎娘的婚事匆忙, 礼节上难免疏忽之处, 正好这次我跟皎娘回来省亲, 便让带过来,以全礼数。”
玉秀才微微愣了愣,才回过闷来,他家这姑爷的阿姐不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吗,这是天下尽知的事,当年也正因这个原因,想不通这桩亲事怎么就成了,就算梁惊鸿任性,宫里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又怎会应了他,毕竟两家身份地位天差地远,难道现如今的世族高门都不讲究门户之见了吗。
而今日,他又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备办了东西以全礼数,可见皇后娘娘是真认同了这门亲事的,虽觉此事稀奇的跟做梦似的,玉秀才也终于松了口气。
人都说儿子低娶,女儿高嫁,虽说是这个道理,可嫁的太高,高到了云彩尖儿上望都望不着,也让人担心,毕竟那样的高门大户,让婆家人看不起怎么办,受了欺负怎么办,毕竟娘家可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这几个箱子说白了就是给女儿做脸面呢,让左邻右舍的都知道,就算当年婚事成的匆忙,但婆家一样礼数周全,绝不会因为皎娘出身小户便怠慢。
玉秀才心中不免感叹,皎娘这个命数,虽说小时坎坷些,却真有后福啊,这么想着,忽觉着梁惊鸿这个女婿挺难得,这样的身份地位,又生了这般体面个模样,想要什么样儿的名门贵女不行,若不是真心喜欢的放不下,又怎会非娶皎娘不可。
皎娘能嫁个真心对她的夫君,他们老两口也放心了,想到此,便也不似刚才一般拘谨了,招呼梁惊鸿坐下,与他说起话来,倒是比刚才亲近了不少。
说话儿便到了晌午头上,玉秀才忽想起,既是女儿回门照礼数得备办些酒菜,总不能在这儿喝茶吧,正要起身去跟尹氏商议,李顺儿已先一步进来禀说,明楼那边儿的伙计送了席面过来。
梁惊鸿点头跟玉秀才道:“岳父您看这酒席摆在这屋可好?”玉秀才忙点头:“就摆这屋吧。”
李顺儿得了话出去,明楼的伙计便提着食盒进来,不大会儿功夫,堂屋当间的八仙桌上便摆了一桌上好的酒席。
这些大的酒楼客店都有这样外送的业务,更何况燕州府赫赫有名的明楼,这是玉家的院子小不得折腾,若是地方大,都能直接带着家伙什过来做。
今儿来送酒席的正是明楼的大掌柜,刚一进来就见过礼,这会儿摆完了又躬身行礼,得了梁惊鸿的赏钱,又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方退了下去。
玉家人口单薄,冬郎又不在,叶氏夫人来是为了撑场面,露一面全了礼数便回梁府去了,就算她想留下跟尹氏说话儿,也不能是今天,今儿是母女俩经年重逢的日子,不定多少提及话要说呢,叶氏留下做什么,这点儿眼色若没有,岂非白长了这么大年纪。
故此,这晌午的酒席只有玉家老两口跟梁惊鸿这小两口,虽人不多却因有梁惊鸿在,不曾冷场,就见他一会儿跟尹氏说几句家常话儿,一会儿端着酒杯给玉秀才敬酒,一会儿又给皎娘夹菜,忙的不行。
尹氏刚在屋里问了女儿半天,当年是怎么回事儿,想那场大火都把整个别院都烧没了,他们老两口还去衙门收了尸首,下了葬,都认定女儿没了,谁知五年过去了,女儿又活生生的家来了,这事怎么想都想不通,自然要问个明白。
皎娘知道也瞒不过去,便说了,尹氏听完之后一连念了几遍菩萨保佑,女儿这遭遇听着都凶险,如若不是那天夜里,南楼月师徒赶在前头把女儿带走,那些山匪潜进别院,见了女儿……尹氏都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