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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背影,看起来瘦削了许多。李牧仍记得那日出于情动、于慌乱之中献上的吻;也记得岳人歌笑闹着拥上他时,身体之间传递的蓬勃的热度。一切来得浑然不觉,那个人早已牵动着他的情绪他的心。他为他嫉妒,他为他魂不守舍,他为他在晕热的夏天里,甘愿与枯燥的梧桐为伍。
    李牧犹豫了一下,三两步追上了岳人歌。
    寂静的夏日,眼下路上行人寥寥。梧桐安静地生长着,自细密的叶片缝隙中漏出些许破碎的阳光。李牧与他并肩走着。一如前些天的那个夜晚,不过心事已经穿云破月,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他明白了自己为何难受,也明白此刻的如释重负究竟从何而来。
    但他一向不擅将自己的情绪表露,纠结半天,于是还是岳人歌先开了口。
    “老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喝多,话就多,信口开河。”岳人歌说,“要是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李牧想了想,“除了秀恩爱,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
    岳人歌笑了,“你还真是耿直。”
    李牧小心地看向他。
    “他向来是很挑剔的,可是你却能得到他的赞扬,这很不容易。”岳人歌又说,“看来这些日子你很努力。”
    李牧的心里小小地一震。他一直在想,要如何跟岳人歌提起这段日子。岳人歌不在的,他独自思念的,无从定义的一段时光。
    岳人歌站定,如其中的一棵梧桐,他微笑地看着李牧,“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一下被说中心事,李牧倏地先涨红了脸。他本来就脸皮薄,血色上涌,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短短几秒之间他情绪的翻涌变化。
    怪不得梁川说,他长了一张不擅说谎的脸。
    李牧不说话了。岳人歌亦微笑地看着他。两旁的梧桐静默不语,风簌簌地吹着,吹动叶子,也吹动他的心帆。一切都昭然若揭,可是他们都等着对方,把这一切闲闲地揭开来。
    或许是需要一个吻,或许是一个拥抱。又或许,真的什么也不需要。
    “Leo。”李牧叫他的名字。有点怯怯地,又像是极珍惜的。
    岳人歌笑着应了。
    “我想跟你多说说话。”过了一会儿,李牧说,“已经很久没有跟你说话了。”
    他的眼里有碎钻一样的光,风动叶响,岳人歌有一瞬间涌起要亲吻他的欲望。但是忍住了。岳人歌笑着抬手,轻轻替年轻人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
    “走吧。”他说。
    别看如今鸡尾酒业如此发达,若是倒退二十年,回到远离潮湿与季风的西北小城,开酒吧还是一件非常不主流的事。
    各色美酒在杯中碰撞交融,甜酸苦辣风味交错,造型各异的漂亮杯子摆在台面上,这一切都让李牧觉得新奇极了。
    当年市内第一家鸡尾酒吧,就是父亲开的。
    尘封往事,拂去表面的浮尘,如今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那时候的李牧个头矮小,只半人高。跟在比他大八岁的哥哥身后,仿佛一条怎么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他记得很清楚,第一次踏进酒吧是一个闷热的夏夜。那一年,他只有六岁。
    那是只有大人才能去的地方,李牧知道。晦暗的光线、鼓噪的乐声,和家里,或者李牧所知道的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他也知道父亲并不欢迎他们,因为他总是板着脸,让他们到后厨去玩。
    酒吧的经营基本上全靠父亲一人——竟然也忙得过来。当然了,生意惨淡也是重要原因。
    李牧吮着不知道是谁塞给他的棒棒糖,掀开后厨厚重的布帘,看着父亲的背影。父亲不停地更换着手上的瓶子,将瓶子里的东西,倒进一个金属的壶子里。他弯腰,取了好多好多的冰块,丁零当啷地响——后厨没有空调,豆大的汗珠顺着李牧的额头滚落而下。
    冰块摇晃的声响碾碎了笼罩在头顶的昏热。李牧想,那加了许多冰块的饮料,应该非常非常好喝。
    父亲停止了摇晃金属壶,橘子汁一样的液体淌入闪着光的酒杯里。李牧怔怔地看着,那一刻的父亲身形伟岸,背影闪着粼粼的光,仿佛魔法师亲临人间,决定改变灰姑娘的命运。
    客人们来父亲的店里,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开心的,不开心的。但他们离开的时候无不餍足。李牧实在太过好奇——这方寸之间的吧台,几味饮料的调配,竟然能产生如此巨大的魔力。
    那魔力如同一粒种子,在李牧的心里扎根,发芽,缓慢而坚定地,开出了花。
    岳人歌听罢,轻轻笑出了声。
    李牧脸上微微泛红,大概是喝了香槟的缘故。调酒师也有不胜酒力的异类。因为岳人歌的笑,李牧的脸更红了,他有些懊恼地别过头,“说了不许笑。”
    越是这样岳人歌笑得越开心,直到李牧是真的有些恼了,他才勉强止住了笑意。
    “好了,好了,”岳人歌的话里仍带着愉快的尾调,“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李牧很无辜,“我不是在编故事。”
    “嗯,好的,这不是编的。”笑起来的于言′时候,岳人歌的眼角有淡淡的纹,如同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他是那样的干净整洁,显现不出任何的老态。那纹是如此自然,仿佛是某种装饰。
    愈方宴
    李牧被那漾起的春意吸引了注意力。他出神地想,岳人歌真是一个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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