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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与这人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一幕幕走马灯一样地在他眼前划过,那么美好,好似一场甜美的梦,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旅人,正在一步步陷入泥沼。但在害怕之余,他竟如饮鸩止渴般地感觉到了一丝满足,因为至少在这一刻,他得到了一件他以前不敢奢想的东西,那是一束光,是一句承诺,是一颗真心。
窗外蝉声愈噪,更衬得屋内满室静谧,忘尘静静地抱着他,过了会儿才松开手。
“头还疼吗?”这人问道。
“不疼了。”哥舒睿抿了抿唇,老实答道。
忘尘心下稍安,轻轻微笑:“那你再睡一会儿。”一边伸手去扯被子,想要往他身上盖。
“不睡了,睡不着。”哥舒睿故作气闷地说道,他看了眼这人身后背着的金刚杵,话音一转:“这么早,哥哥要出门吗?”
“嗯。”提起这事,忘尘面露凝重:“前些天又有河道决堤,附近村庄受灾,城里的流民增多,他们人手不够。”
“可……”
哥舒睿本想说,你是太子,即便山洪暴发也不必你去抢险,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危险吗?”
见他担心自己,忘尘的神情愈发柔和:“放心,我只是去看看流民的情况,帮着施粥。”
哥舒睿眨了眨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地说道:“我也想去帮你。”
忘尘一听,顿时拧眉,不赞成道:“你好好休息,睡不着就闭着眼眯一会儿,别太劳累。”
然而哥舒睿并不放弃,他故意装作有些伤心,又有些委屈的样子:“可我想去,一个人待在家里好无聊。”
“阿细……”忘尘只觉头疼。
为达目的,哥舒睿再接再砺:“我想去,想去,忘尘哥哥~”
忘尘扶额:“……”
于是,经不住面前这人软磨硬泡的忘尘大师最终败下阵来,颇为无奈地说道:“那你跟去看看便好,其他事别做了。”
“嗯嗯!”哥舒睿雀跃道:“忘尘哥哥最好了!”
大约是能出去玩了的缘故,这人笑得十分开心,琉璃一般的琥珀色眸子里仿佛沉淀了一片碎星,看得忘尘竟是一瞬失神,等反应过来后,不由别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摊上这么个不听话的鬼灵精儿,“最好”的忘尘哥哥毫无办法,只能叹气。
然而……
两人之间这份轻松的心情并没能维持多久,他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驿馆,便被慌慌张张冲进来报信的吏刑司小旗拦住了去路,原因是驿馆外有流民聚众闹事。
都说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那些流民也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说这里来了大人物,一大清早便将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些人都是吃够了连年战火的苦头的,又加上洪水与疾病等天灾,在被迫经历了一幕幕生离死别之后,一个个的憋红了眼,满心里装的全是愤怒与怨恨。
他们恨这些官僚只管自己荣华富贵,不顾黎民百姓死活,心想着既然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奋起反抗!如此一石激起千层浪,迅速纠结起了这乌泱泱的一大群难民。
由于事发突然,官府根本来不及反应,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很快发了疯的流民利用人海的力量冲破了官府的护卫,和那些拿着刀的官兵扭打在了一起。
起初官府还有所顾忌,并没有拔刀,但后来事态越来越严重,为了快速镇压局势,但见寒光亮起的那一瞬间,鲜血染红了驿馆前的台阶,而等忘尘赶到时,所看到的便是这一场近乎是单方面屠杀的血淋淋的惨剧。
只见他面色剧变,一改往日的宁和与淡然,甚至不自觉用上了隐含内力的声音,怒斥道:“住手!”而这一声如雷炸响,霎时震得那些毫无武功的人一阵眩晕。
有吏刑司的人看见是他,立时反应过来,慌道:“太子殿下?!”
随后,那些没见过忘尘的官吏一听这话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惶恐地跪倒了一大片,剩下那些流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些人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就是他们想要挟持逼迫的大人物,全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忘尘,直到这位恍如神祇的白衣僧者走下台阶,来到他们的中间。人流在他身旁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而这人径自朝着一名倒在血泊之中,看上去还不及舞象之年的少年走去。
那少年两颊凹陷,骨瘦如柴,显然是饱受饥寒之苦,而他不顾地上的血迹是否会污染他雪白的僧袍,蹲下身来探了一探那名少年的鼻息,可惜的是……
“阿弥陀佛。”
忘尘伸出手轻轻合上了少年的双眼,闭目低低地念了一声佛号。他沉默了许久,而待再睁开眼时,那一瞬间,他眼底的悲哀犹如凝成了实质。
“还有多少粮食库存?”他问道。
本地的知府上前一步,有些犹豫道:“回禀太子殿下,灾民众多,库存的粮食只怕……”
“全部放出来,发放给受灾的百姓,能救得一人便是一人。”忘尘平静地说道。
知府皱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然而忘尘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拳,眸色一沉,转身冷冷道:“本宫说,全部分发!”骤然间,他周身的气势如同拔地而起的千山万壑,带着只属于天子的不可触怒的威严,说出的话字字如金石,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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