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页
天渐渐地亮了,东边的天空开始呈现出一种金红到深蓝的渐变色,绚丽得好似油画一般。也不知凌月儿是何时起的床,随意地披了件外裳,正悄悄站在窗边看着院中那道墨色的身影。
她真的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玄霄了,那般冷静、认真、心无旁骛,就好像那双眼里除了剑,便再无其他。
凌月儿曾经忧心过这样的玄霄,担心他真如地宫水牢中那面石壁上所写的一样,最终断情绝爱,而如今在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之后,再见这一幕时,心底却只剩下一丝唏嘘与怀念。
她抬手理了理一缕垂在肩头的青丝,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垂着眼顿了片刻,复又缓缓抬眸,红唇轻勾,不似往常的媚笑,而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自那之后一连多日,玄霄皆沉迷在他的武道之中,常常到了饭点还不见人影,等凌月儿找到他时,不是埋头在一堆画着不明线条的废纸中,就是拿着剑演练招式,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尝试。而事实证明,他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无用功。
随着对另一套内功心法的不断深入钻研,玄霄隐隐察觉到这两套心法之间看似背道而驰,但在某些细节上有着十分巧妙的勾连。他试着将两者合二为一,虽然总是失败,不过这一次次的失败却也让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
他或许并没有内力全失。
玄霄之所以会有此猜测,乃是与极情剑心法的特殊性有关,正如他之前能够做到内力倒转,一般人连把脉都看不出他身负武功,而他现在的情况似乎与之有点相似,可又有很大不同。
其实这件事的端倪处处可见,例如祭神台一战中,在那么凶险的境况下,他本该内力□□,经脉寸断而亡,然而奇怪的是等他醒来之后,不仅经脉没有损伤,就连身体也无任何异样。
再比方说,他独自一人去玉龙雪山取蛇血时,情况不可谓不糟糕,期间他甚至一个不慎掉进了冰河之中。当时他以为自己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才勉强活着回来的,结果不多时便清醒了不说,身上除了外伤,内伤几乎没有。
这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如果他身负内力而不自知,那这一切便都有了解释。极情剑功法极为阴寒,他为求剑道,曾在雪域极寒之地闭关三年,早已习惯冰天雪地的环境,自然也不会同那两人一样,为寒毒所苦。
这一发现仿佛一剂强心针,让玄霄激动不已,但随后又想到这还只是可能,遂又逐渐冷静下来,硬逼着自己沉下心一点点摸索,思考着所有的可行性。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日,他感觉自己到了瓶颈,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打破面前这层薄薄的壁障,偏又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这种认知令他有些不安与烦躁,但同时也让他终于从这种连轴转式的疯狂中清醒过来。
玄霄突然意识到他该走了,虽说千重阁此时因重火令而陷入了内乱,但雾若与商陆二人皆知他的行踪,此地终归不可久留。可当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他的内心却又开始动摇。
人总是有许多侥幸心理,就像他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结果一有希望,就又狠不下心来了。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若是为了这一点点的希望留下来,一旦失败,很可能会为周围的人招来杀身之祸。他不想为了一己之私,让他人陷入险境,他想保护那些他在意的人。
所以……
清晨下了场细细的小雨,云头降得极低,显得灵鹫山腰雾气朦胧。
山间深处,一道清溪如玉带般挂在层叠的山石之间,沿途汇聚成七个大小各异的清泉水池,在青山白石的妆点之下,无一不是秀美非常。此时,池畔一人临水而立,玄色的背影在蒙蒙雾霭中似幻似真。
一阵清风拂过,微微吹动玄霄的衣摆,而他目光虚落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掩在袖中的手里藏着之前燕汐清给他的那只小漆盒。正在他定定出神之际,忽然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找了好久,原来你在这里。”
玄霄闻言顿了顿,慢慢地转过身来,而他这一回头,恰好撞进了一双含笑的凤眸中。只见这人手执一柄油伞,为他遮住了细雨,神情温柔得好似暖风轻抚下的一池春水。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傻傻的,出门又不记得带伞?”李惜花微笑着说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玄霄的心尖忽然不可抑止地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别过眼去,避开那道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目光,嘴唇紧抿成一线,喉结不住地滑动了几下,似乎有话哽在喉间。
而就在他垂眸不语之时,却听得耳畔这人一声轻笑,下一瞬,他便忽然陷入了一个温暖至极的怀抱。
“抱歉阿玄,我来晚了。”
李惜花抱着他,好似一只正摇着尾巴讨好他的大型犬类,将下巴轻轻搁在这人的肩膀上,用一副颇为可怜的语气说道:“不过你可不能因为我来迟了,便不要我了。”
没想到会被这人一下戳中心思,玄霄本能地一僵,不过他掩饰得极快,转瞬便又想好了说辞。而就在他正待开口之时,却听这人忽然又道:“我家阿玄的心思总是特别多,让我想想看,要怎样才能使你回心转意呢?”
玄霄:“……”
这人怎么一见面就笃定了自己要离开,莫非是毒医提前告诉他的不成?抱着这样的怀疑,玄霄目光微转,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谁告诉你的,说我不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