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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时出门,它就躺在门前,谢时浇花,它就挂在篱笆上,下雨了,谢时闲来无事听雨声,它就倒挂在窗前,绞尽脑汁霸占谢时的视线。
时间久了,偶尔谢时看不到它,还会觉得意外。
又一次在门前看到它,谢时无可奈何地笑起来,终于俯身抱起虎斑猫。
他知道这只猫是谁,这只猫也知道他知道,但他们都默契地装作不知道。
这只猫看起来总是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谢时知道是假的,却也不忍心看它就这么半死不活下去,弄了些食物给它,没想到这只猫还挺挑,非要他喂,不然就不吃。
谢时敲了敲它的脑袋,看在它挂了这么多天东南枝的份上,暂且忍了。
虎斑猫就此住了下来。
这只小猫想方设法爬床,谢时严密防守,就是不让它爬。
一人一猫就此展开激烈的争斗,每天都要斗法几百回,斗着斗着就到了冬天,下了雪,满地银装,谢时的竹屋也被雪覆盖。
谢时到冬天就懒得出门,终日和满园白雪作伴,大妖怪可能是怕他这么待久了出现心理问题,出去给他逮了只小松鼠回来。
冬眠的小妖怪被虎斑猫叼在嘴里,满脸惊恐地睁大眼睛,想叫又不敢叫,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谢时:“……”
怎么说也是大妖怪的一番好意,谢时也不好指责它,他放了小松鼠回去,然后摸摸虎斑猫的脑袋,对它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虎斑猫变成人。
谢时和猫身的大妖怪住在一起许久,这还是他头一次恢复人身。
大妖怪认真地看着他:“你总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也不觉得寂寞?”
谢时没什么朋友,他从前也有几个人类至交,然而随着他们逐一离开,他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他只能看着朋友埋在土里,渐渐变成一捧泥,徒增伤悲。
人的寿命太短了,弹指一瞬,而神的岁月太长,长到似乎漫无边际。
他从此不再和人类做朋友,即使他无事就去人间闲逛,去茶楼听书,和一同听书的人谈天说地把酒言欢,他也没有和谁交心过。
谢时的朋友是屋檐下的草,是流动的风,是天际变幻的云。
“我习惯了,而且,我不算是一个人,我还有……”谢时思索着,还是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我还有一只猫。”
大妖怪走到他面前,试探着抬手。
这只妖怪从前抬手不是为了撕碎什么东西、就是为了要谁的命,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要去触碰什么人,他看起来镇定,实际上紧张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再三放轻了力气,小心翼翼地贴住谢时的脸,生怕把这个人碰坏了。
谢时没有躲。
大妖怪收起锋利的指甲,指腹摩挲触碰到的肌肤,半晌才说:“我知道了。”
大妖怪没再往家里叼小妖怪,也没叼别的东西,等到雪积到厚厚一层,谢时想堆个雪人,然而不管他滚出一只多大的雪球,虎斑猫都要过来推走。
谢时见它满地追雪球,忽然笑起来:“我想起来,我还没有给你起名字。”
他知道虎斑猫是大妖怪,就一直没有给猫起名,而大妖怪,他自认不需要名字,也没有想过给自己起一个。
虎斑猫拨弄着球:“喵?”
谢时笑盈盈说:“就叫你雪追吧,和你这一身白毛也算相配。”
大妖怪:“随意。”
大妖怪回得漫不经心,但谢时叫猫这个名字,它应,叫人这个名字,他也应。
不管是猫还是妖,他认定这个名字,就不会改了。
几个冬去春来,谢时还是和大妖怪在一起了。
雪追觉得这很重要,但妖怪在一起的习俗是没什么习俗,只有人才有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十里红妆,于是他找来一堆大妖怪当媒婆,人家起初自然是不情愿,他们和白虎又不熟,还被白虎打过,不过不讲理的大白虎又打了他们一顿,强迫这群大妖套上媒婆衣服,来给谢时下聘。
五大三粗的大妖们穿着红彤彤的媒婆装化着可以辟邪的妆,比什么场面都要惊悚。
谢时哭笑不得地接了礼,按照人的习俗,他们成亲前不能见面,几只妖怪总算有了报复的机会,拦着雪追不让进门,雪追跳窗进来,给他送来一捧精挑细选的花:“等着本座来娶你。”
谢时弯起眼:“娶?”
雪追不假思索改口:“等着本座来嫁你。”
谢时环住他的脖颈,温柔地注视他:“还是不对。”
被他这么看着,雪追很难控制自己的心跳,声音都不由自主发紧:“等着本座来和你永结同心。”
“好,”谢时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等着。”
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雪追什么都要亲手操办,就连宴请的席面也是他自己来,当然,他这时候根本不会做饭,被迫来吃喜酒的各路妖怪们看到满桌堪比砒.霜的酒菜,不敢怒也不敢言,艰难维持笑容,吃了一肚子毒物,面如菜色地捂肚子走了。
走之前,还被大妖怪压迫着送上贺礼。
大妖怪没看出来他们的异状,以为自己做菜很成功,给这群妖怪吃根本就是便宜了他们,喜气洋洋地端着单独给谢时准备的鱼羹,进了洞房。
谢时不知道,吃了一口就吐了:“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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