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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提着灯走进来,也不急着叫醒我,只挽起袖子,拿温热的布巾给我擦干净头脸和佩剑。我朦胧中醒过来,他才低低地唤我一声:“大师兄,出事了。”
“噢?噢……”我酒还没醒,半靠着案几,微微蹙眉看他。
师弟很贴心地递来醒酒汤,又伸手轻轻替我揉按太阳穴。
外面传来姑娘们婉转的歌声,绚烂流转的灯火泼洒进来,勾勒出师弟挺拔而沉稳的身影。我被他扶起来,居然要艰难抬起头,才能看清他高挺的眉骨和凌厉的下颌,还有半藏在阴影里的淡漠眼神。
那一刻我才骤然发觉,他已经完全长大了。
我仔细端详他,在我的脑海中,当年那个阴鸷小美人终于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他和原著里那个强大如斯、力挽狂澜、喜怒不形于色的沧溟仙尊一点点重合。
我内心欣慰之余,又不免想起,既然他这个主角已经长成,那么我这个炮灰也快下线了吧?
果不其然,回去打退三门六派的联盟后,没过多久,就传来魔尊重现世间的消息。我作为名门大派重华派的大师兄,为保护各派后生,在魔修袭击中自然是挺身而出,最后被阴险狡诈的魔修一爪穿心。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第二次死亡时我感觉良好,比起胸前的血窟窿,更令我惊悚的反而是我小师妹——她看到我身死,目眦欲裂瞬间爆种,灵力激荡中半身衣服裂成碎片,露出了白皙且平坦的胸膛。
——他妈的,我呵护了这么多年的小师妹居然是个男的!
我深深感到被剧情玩弄了——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才反应过来,不是剧情玩弄我,是我当年看书太不仔细——那小说封面上明晃晃写着“耽美”两个大字,可我偏偏没有注意!
但当年我还没想明白,所以完全可以说,我那时是万分郁闷含恨而死的。
也许是我怨念太深,很荣幸,我又一次地没死成,而是重生在了一个路人小弟子身上。
是真的路人——他是某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小门派“长平派”的弟子,灵脉驳杂,二十多了都还没筑基。此外他之前出任务受了重伤,伤及根骨成了个病秧子,于是被彻底放弃发配藏书阁,成了守门人。
总结一下就是,我从金光闪闪的修仙界第一大派重华派大弟子、化神境强者,变成了籍籍无名的长平派看门的、练气期病弱菜鸡。
身份变了,容貌也变了,唯一没变的就是名字。我还叫叶微,但此时离重华派叶微陨落已经过去了整整百年,百年间沧海桑田世道大乱,抵抗魔修入侵已经花费了修仙界全部的精力,叶微这人早没几个人记得了,所以也不必避讳。
现在大家记得的,只有重华派沧溟仙尊楚昭临,还有重华派烜烨仙尊南宫玉。
也就是我二师弟和小师弟。
万幸他们没被我的死打击到,如今两个人过得很好。尤其是楚昭临,作为目前修仙界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力,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他未来拯救世界。
至于我,我期待的要更多,我不仅想看到楚昭临力挽狂澜拯救世界,还想看到他和南宫玉喜结连理,两个人幸福结局。
前提是我能活到大结局那天。而鉴于长平派那个医修老头子断言说我目前情况活不了一年,所以重生之后为了续命,我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比如我苦心配药调理根骨,而我记得,那时楚昭临正好突破小乘境;
我努力赚灵石修复灵脉,那时楚昭临突破了大乘境;
我终于不再动不动咳血勉强像个人样了,出关时听说楚昭临参悟了重华派镇派心法《九玄通幽》,成为了唯一一个能从狗比魔尊手底下生还的修士。
再后来我突破筑基境,披衣起身坐在窗前,信手用木簪挽起长发。
彼时正值今岁第一场雪落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纷纷扬扬的雪色。
路过的医修老头见鬼一样打量我,好半晌才说:“你小子可真会挑时间。今儿正是重华派大典,沧溟仙尊当了这么多年大弟子,终于被正式确立为下任重华掌门了,真是可喜可贺——可惜就是掌门他们都去重华贺喜去了,这会儿没人能给你入道碟。”
我抚了抚桌面棋盘上的灰,落下一子:“没事。”
“你倒是看得开。”老头磕着瓜子凑过来,“不过你这种短命鬼嘛,确实应该看开一点。”
“借你吉言,”我语气客气且温柔,“我会长命百岁的。”
老头表示质疑,并有些纳闷:
“你居然这么温柔?不骂我乌鸦嘴,也不要我滚?——嘶,叶微,这不像你啊,你中邪了?”
我:……
我至此才发现这老头是欠骂体质,但我还是不准备骂他,只叹了口气,颇为沧桑道:
“我原本以为突破筑基就可以治好旧伤,但现在看来希望渺茫……既然如此,就只好修身养性,争取活得久一点了。”
我被迫做出了改变,从此不问世事,只日日坐在窗前打谱下棋,偶尔提着灯巡查藏书阁上下,提醒弟子们按时还书。
长平派许多弟子都很喜欢我,因为我不骂人,甚至不大声说话,看起来超好相处。
他们尤其喜欢我的眼睛,喜欢我的眼神与神情,说我一看就性情温柔。然而他们却丝毫不知道,我全身上下长得最像前世的就是这双眼睛,而那时我也曾一个眼神一个冷笑把无数人吓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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