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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承之不一样,他看着这漫天的冰雪,又看看远方火光冲天的城楼,意识到他也被拉入了这个怪梦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梦境,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找地方躲避,而是原地思忖片刻后,在城中走动起来。
他是个文士,拼起刀剑来,便是送上门的鱼肉,他去城楼上帮不了谢云澜,不若在城中走走看看,帮助谢云澜寻找梦主身份的线索。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一片雪花落上他的额头,冰雪融化带走皮肤上的温度,这寒意如此真实,就如周边这同现实的涯州城一样的街景一般,很难相信,这只是一个虚假的梦境。
究竟是什么人构建了这样的梦境,一遍遍的杀死城中百姓?韦承之这些天也跟着黄耀武去排查了很多人,元戎人,夏人,可他找不到任何人有这样的动机。
梦境的玄妙比世上最险的棋局都要难解,韦承之边想边走着,一路上没见到什么人,众人都找地方躲着了,可他突然见到前方街角阴影里缩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这是个孩子,大约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脸上灰扑扑的,但也能看清她的五官,高鼻深目,是元戎人。
韦承之是极其厌恶元戎人的,妻女之恨他终生难忘,恨不得将那些元戎人手刃,可对那些元戎军队的仇恨,倒也不用牵连到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身上。
韦承之本没想停留,可他瞧见这女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衣服上甚至还有破洞,这么冷的雪天,一个孩子哪里受得住。
他便忍不住走上前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父母呢?”
女孩缩了缩身体,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韦承之又问。
女孩仍旧不说话,同时将身体缩得更紧。
韦承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从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警惕,以及畏惧。
她很害怕自己。
韦承之思虑片刻,觉得自己不该管这闲事,可他看着女孩在寒风中冻到发紫的手指,终究是于心不忍。
他的女儿,也是这般年纪。
他叹息一声,将自己外面罩着的棉衣解下,他没有内功,穿着单薄的内衫在风雪中一吹,便不自觉抖了抖。
但他抱紧胳膊,硬是顶着这寒风,将棉衣递给了女孩。
女孩不接,眼神中除了警惕和畏惧外,又多了一丝迷茫,像是不理解韦承之的举动。
“给你。”韦承之说完又想起,“你会说中原话吗?”
他用元戎话问了一遍。
女孩仍旧不吭声,但她似乎有了点反应,韦承之便继续用元戎话同她交谈。
“把棉衣披上吧,外面冷,别冻病了。”韦承之说完又想到这是在梦中,梦醒后便什么都消失了,哪会冻病。
但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他每每瞧见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时,就会想起自己的女儿,当父亲的,永远都只想把最好的给女儿,哪管这是梦境不梦境的。
女孩裹上棉衣后,身体终于不再发抖,韦承之缩紧袖子,用体温抵御着严寒,他突然在袖中摸到了一个硬物,是他晚上刚雕好的木雕,大抵是忘了拿出来,被一起带到了梦中。
韦承之将木雕拿出来,木雕是苍鹰的模样,他将其放在手中展示给女孩看。
女孩不解地看着他,就见他在木雕上摆弄了一下,苍鹰的羽翼突然“腾”一下展开,把女孩吓了一跳。
韦承之笑了一声:“别怕,这是苍鹰,你看,这个翅膀是可以活动的。”
他扣着木雕上的机关,苍鹰的羽翼随之摆动,像是要一飞冲天一样。
女孩惊奇的看着,像是不能理解,木雕怎么会动。
“按这里。”韦承之把木雕放到女孩手里,教对方怎么扣动机关。
女孩跟着按了一下,苍鹰的羽翼果然随之摆动了一下,她又按了许多下,方才对韦承之的警惕和畏惧慢慢消失,像是所有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她对这个木雕爱不释手。
“喜欢吗?”韦承之笑道,“送给你了。”
女孩抬头看他,嘴唇动了两下,韦承之听到了细若蚊蝇的声响,是“谢谢”两个字。
韦承之惊奇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女孩拘谨地点了下头。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父母不在吗?”韦承之问道。
“他、他们……不在这儿……”女孩慢吞吞地说,她像是许久没跟人说过话,又慢又结巴。
大概是指她的父母不在这个梦里。韦承之耐心的听完后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这回终于告诉了他,她说:“我、我叫格桑……”
“格桑?有一种花就叫格桑,格桑这两个字在元戎语中代表着幸福吉祥,是个好名字啊。”韦承之笑着说。
格桑却说:“不、不好……”
韦承之:“为什么?”
格桑又不说话了。
韦承之捋了捋须,没再多问,他又打了个哆嗦,这冰天雪地的,他实在有点受不住,便道:“格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我家、家在……”格桑支吾了一会儿,说不出个结果。
“我找不到了……”她沮丧地说。
“没事,回头我帮你找。”韦承之安慰道,“我们先去找个避风的地方吧,外面太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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