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页
“晋西候吴策病重,急召凌澈回西。凌澈向陛下请辞时,恰逢国师算出长公主成婚吉时就在本月。而前几日,将军府遭了贼,凌澈丢了贴身腰牌,这两天全城戒严,秦楼酒馆,过往客商,平民百姓都要一一查验。”
江衍一板一眼地汇报近日的几桩事情,越说到后头,白秉臣的眉头锁得越紧。
“这几桩事情衔接得也太过恰到好处,把平都的风云都汇集到将军府上,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些?能偷到凌澈贴身腰牌的小贼想必也不是善类。我们这位陛下真是铁了心要留住凌将军。”白秉臣冷笑一声,“这场贼喊抓贼的好戏不会持续太久,为了定凌澈的心,大婚之前,这腰牌一定会自己跑出来的。”
赵祯发展军队之心愈发坚定,晋西军权一旦握在陛下手中,四大军候相互牵制的平衡被打破,此时梅韶趁机变着法子要往朝堂上钻,整个焦点都汇聚在军权上面,这一团糟的乱象让人头疼。
在外人看来,白秉臣一个被辅帝阁选中的人,背后还有这暗香阁这样的组织,消息情报,朝堂纷争动态皆在他的股掌之间。可是只有他知道,暗香阁这双看着朝局的眼睛,不知道埋藏在朝堂的哪处,哪个人的手里,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平都中的风云。
不能再等了,白秉臣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双腿,暗暗下了决定。
“季蒲,帮我拔毒吧。”他平静地看着季蒲,目光坚定,“当年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我曾拜托过你,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了,求你帮我。我想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求你,帮我拔毒。”
季蒲端起一旁凉了很久的药,眼睛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话说得敷衍:“你把药喝了,其他事病好了再谈。”
推开送到嘴边的药,白秉臣的一双眼睛盯着他,目光流露出乞求:“我韬光养晦,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此刻。现在朝中风波将起,陛下收揽军权,梅韶切入朝堂,这个时候正是收割世家权力,巩固皇权的大好时机,陛下亲政三年,仍受掣肘,长久以往,黎国虚空的底子一定会引得外敌虎视眈眈。这双腿太拖累我,只要我能正常行走,不消两三年,我一定能借着这片乱象稳定朝纲,到时候......”
“到时候你就死了!”季蒲猛然抬头,眼眶早已红了一片。
第25章 惊羽湿
屋中的空气瞬间凝固起来,一旁的江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白秉臣轻叹一口气,伸手去抓季蒲的袖口,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开。
即便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季蒲仍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清楚的,景王的那杯毒酒无药可解。当年我勉力清毒,也只能封住你腿部经脉,将毒素逼入其中,才换得你这几年性命,一旦拔毒,你确实可以行走如常,可体内余毒游走,你活不过三年。”
“秉臣。”季蒲目光切切:“师姐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你忍心让她失去另外一个孩子吗?我不懂你说的军权王权,也不懂你分析的形势利弊,我只想要你活着。这万里江山是帝王社稷,理应该他们赵家人担着。你一个人扛不起来的,何苦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呢?”
“小师叔。”被拍开手的白秉臣没有一点恼怒,依旧执着地将自己一双冰凉的手覆在季蒲颤抖的手上,再朝他宽慰地一笑。
这是白秉臣第一次这么叫他,以往季蒲再怎么哄着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人叫一声师叔,他都不松口,如今这一唤,却叫他心疼。他知道白秉臣是铁了心的要拔毒,就为了这片赵家守着的江山,他愿意搭上自己的性命。
白秉臣回平都前,叫吴玉成,是他的母亲在同悲谷给他起的。
季蒲记得在同悲谷里,谷中满十八岁的弟子都会外出游历,其他的师兄都嫌弃自己年纪小,出去玩也不带他。老谷主又是个医痴,成天只知道在药园里研究草药,更加顾不上他。
季蒲最喜欢跟在自己这个师姐后面跑,谷中的时光总是漫长而柔和,这个从未谋面的师姐异常的温柔,只是言语少些,整日呆在院中,不是看着医书守着翻晒的药材,就是看着天空发呆,她从不随那些师兄们进山去玩,也不喜欢出门。
老谷主却说,师姐出谷前性子活泼,胆子也大,敢自己一个人进山采药。兴头来了,一个人漫山遍野地疯跑,比谷中的师兄们还要闹腾,是个再天真烂漫不过的丫头。
她怀着孩子回来的时候,性子却沉闷下来。有时看着她在发呆,都顾不上在一旁哭闹的孩子,小小的季蒲就想,那谷外一定很危险,如果师姐没有出去,她一定会比现在快乐许多。
师姐却说,这世间百味,悲欢和离合都是要人亲自去尝一尝,才不枉来人间一遭。虽然她的结局并不完美,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出去看看,历经苦难欢欣后,磨得玉成。说这话时,他看见师姐注视着白秉臣的眼中有着闪烁的光,那是她平和的眸中唯一的亮色。
他想着,等玉成长大了,也一定能像他的母亲年轻时候一样,在山花漫野里奔跑着,无忧无虑地,迎着山风就长成一个明朗的少年。
可命运早在无形之中写好了归途,在白秉臣被送回白家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背负着家族的愿景,背负着“秉臣”这个名字,守卫黎国的社稷,一生为臣。
白秉臣的声音轻轻,飘忽的像是从远方传来一样,把季蒲的心绪从纷杂的记忆中唤回:“你游历多年,在黎国百姓的心中,辅帝阁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