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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虞燕极平静的眸子中,李安可以看见自己掩藏在笨拙下的野心,透过这面镜子,他看见真正的自己。
“为了家族荣光。虞燕的命是为了虞家而活,山河可易主,虞家不可塌。”虞燕声音平平地说出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答案,没有半点犹疑。
虞家的儿女注定是为家族的荣光延续而生,他们更像一个个赌注,被培养着做门客、做智囊、做杀手、做替身,所有可能触碰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的人,都是虞家经营的目标。他们生来带有不可分割的血脉关联,可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各自主子的利益,他们对于彼此也是最致命的仇敌。
李安蓦地笑了,松开了手,“虞家除了送了你到我身边,有机会登上姜国君主之位的,虞老将军都送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无论是谁拿到那个位置,虞家都不会倒。”
“可是我依旧愿意留你在,就是因为你够坦诚,虞老将军也够狠心,和这样的人谋事,只要你手中的筹码够多,就不用担心他会背后插刀,我很喜欢。”李安低头慢慢地把自己残破的指甲抠平,突然问道:“被送出去的虞家人都像你这么坦率吗?”
认真思考了一下,虞燕回道:“一般不会,告诉他们虞家还有别的选择,被杀的几率很大。”
“果然,我的小燕姐姐就是最特别的。”李安勾起断线的银丝绕了几圈,面露愁绪,“只是我在晟亲王府呆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玉牒,真要我低头去问他要么?”
“其实,属下可以替世子去探查。”见李安愁容满面的样子,虞燕自告奋勇地请命。
没了玉牒,就没有证明自己是李家血脉的凭据,这个东西拿不到手,怎么能踏出黎国半步呢?
“你?”李安笑着伸出手来轻轻点了一下虞燕的额头:“义兄他防着你呢,况且我也不想让人过早去探究你的身份。”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赵元盛送走太医,端了碗药进来,就撞见李安言笑晏晏的样子,他瞥了一眼半跪在李安面前的人,不动声色地打听道:“这丫头跟着你也有些年头了吧,我记得你来王府时就带着她,这么多年也没换,真是长情啊!”
朝虞燕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李安主动接过药碗,方才眼中的威慑力不见半分,透出几分稚气来,“义兄又不是不知道,别说是人,就算是物什,我用惯了的也不喜欢轻易换的。”
“那么护着?好像我会吃了她一样。”赵元盛看着虞燕离开的背影,有些吃味。
见他这副样子,李安有些哭笑不得,“义兄你都多大了,还生这种孩子气?”
“把药喝了。”被戳中心事,赵元盛脸上有些挂不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被逼着喝尽碗中药,李安刚皱了眉头,唇间就触到一片温软,是赵元盛掏出一个蜜饯塞进了他的口中。
酸甜的口感瞬间抵消了口中的苦味,李安眼中渐渐聚集起笑意,舔了舔嘴唇,舌尖状似无意地触到赵元盛没来得及收回的指腹,见他眼中划过一丝错愕,愣在当地,趁机伸手在他身上乱摸起来。
手下的触感皆是皮肉,没有半点藏着东西的样子,看来赵元盛也没有把玉牒带在身上,真是棘手,李安眸色深了下去。
抓住他乱动的手,赵元盛有些窘迫,“你乱摸些什么?”
抬起头,李安一副无辜至极的样子,“我只是想看看义兄把蜜饯藏在哪里了,怎么只有一颗。”
“我......我又不是特意拿给你的,这是上次吃剩,当然只有一个。”
李安笑笑,没有揭穿他刚才摸到赵元盛腰间的荷包,都是鼓鼓囊囊的蜜饯,赵元盛并不爱吃这种零嘴,自然不是带在身上自己解馋用的。
夏日的太阳一旦升起就是明晃晃,投向大地一片晃得人眼疼的白光,倒是照得门口的树荫阴凉清爽起来。
“在想什么呢?”赵元盛见他看着外头的太阳发呆,以为他是因为腿伤在懊悔不能出去玩。
“义兄,今日的阳光可真好。”李安依旧定定地看着外头散乱的阳光,语气里却带了些温柔,“你说,沧州那里,也该到雨季了吧?”
到了雨季,过了汛期,离梅韶入都就不晚了。
想清这其中关窍,赵元盛感到有一口气憋在心中出不来,他抢走李安手中的空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不满道:“让你操心的人和事还真不少。”
确实不少,李安心里想到,梅韶一直没有传来消息,恐怕沧州有些变故,如今自己这里也没有什么进展,真是什么都不顺,怎么能不悬心呢?
久看着外头的刺眼的阳光,李安微微眯了眼:真希望沧州连绵的大雨,不要浇灭梅韶心中的仇恨才好,不然自己后头的路,又该怎么走呢?
透过这一轮太阳,李安似是看见沧州暴雨,正倾盆而下。
沧州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的雨,雨势虽不算大,积少成多,一些低洼处已经积水到行人的小腿处。
眼见着雨季要来,梅韶还是不放心,亲自领了人去安置了低处的百姓,尤其是在威虎山下游的,都早早地安排好了高处临时住地,等待着暴雨侵袭。
看着雨下得不大,梅韶出去了半日没打伞,身上已是湿了一大片,紧绷在身上,凉意贴着身往肌肤里钻。
白秉臣发话之后,方敏配合了不少,沧州的兵马也算听话,梅韶见他们安置百姓也算妥帖,便想着先自行回府换套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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