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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热稍散,秋风微起。
在去燕州前的大半日子,白秉臣都泡在史籍中。
他几乎将黎国能找到的正史和野史都翻了个遍,关于辅帝阁的记载在史书中实在是太少了,可它又以一种强势而不容忽视的态度挤压在黎国历史的洪流中,顺着帝王的更迭流露出一点野史传闻来。
白秉臣敏锐地发现,从开国皇帝到穆烈帝,这四位君主在位时,关于辅帝阁的野史是逐步减少的,而穆烈帝之后,这些消息就像是被权势滔天的人扼住一般,被当空截断,导致在后世根本没有什么直接的辅帝阁记录。
而开国时那位仙人所言的三百年论断,居然也不是在赵祯本朝时黎国才显露出颓唐之势。
根据史书上的记载,除了前面三位帝王在位时,黎国是真的风调雨顺,太平盛世。而自穆烈帝登基后,每代帝王在位时,或多或少都会天降异象,只是频率少些,叫人以为是民间怪谈,未曾挂念在心中。
穆烈帝......
白秉臣抚上书卷上的这个名字,心中思量更深,这位帝王是个传奇。
原本穆烈帝只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认回身份时也不过是个不懂政事的乡野小儿,可就在短短的六年内,他在辅帝阁的帮助下,登上了皇位,在位八年间御驾亲征,开疆扩土,他在位时黎国的版图之广达到了顶峰,而后三十岁勒马退位,求仙访道,一生无子嗣,传位给了赵家旁支之后,便离开平都,不知所踪。
穆烈帝在位不过八年,其政绩足以后世敬仰,可他抽身之早,卸位之快,倒好似这个皇位只是他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过渡,尝过之后便可轻易丢弃,连史官都来不及多着墨一笔。
白秉臣仔细翻看着这个帝王的一生,只有薄薄的几张纸,却令人想要窥探其深意,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原本辅帝阁辅助黎国风调雨顺的局势缓慢却坚定地转向颓废。
难道想要深究这样的事情,还需要追溯到更久远的时间,黎国初立的时候吗?
若是传说中辅佐穆德帝开国的先生和巫族族长真的不是一纸笑谈,那么他们作为超越人力的存在,难道是无偿地帮助赵和裕建国,不求丝毫回报吗?还是说,早在黎国建国之初,就和他们签订了某种契约?
那么,庇佑凡人,保佑黎国三百年不倒的代价又是什么?
越往深处想,白秉臣越觉得超过自己认知范围,他轻笑着按压着自己因思虑过多而疼痛的太阳穴,几乎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居然真的在找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稍微合眼休息了一会,重新打起精神来,将桌案上的各个书卷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唤了江衍进来,吩咐他将不同的邸报和书册给不同的官员送去,上面还附着自己不在平都的时日,他们该做的事情,条条件件都由白秉臣一一梳理好,写下书信,按下私章,待自己走后,让江衍给他们送过去。
“家主,还有两个时辰便要启程了,昨日熬得晚,要不要再补一会眠。”江衍一面将他吩咐的事一一记在心中,一面劝道。
“无妨,待会启程后在马车上睡也是一样的。”白秉臣执笔又在纸上书写着什么,他略一顿笔,似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江衍,“你......真的不和我一同去?”
整理书卷的手也随之停了一下,江衍垂下眸子,道:“家主此去,也不知能不能在冬至赶回来。要是家主没有回来,我也好去替他们上一炷香,总不至于无人祭拜。”
清明、冬至,只要白秉臣在平都的时候,都会去十里坡祭拜,那里有苍山之案中死者的坟茔。
很多人白秉臣甚至没能认全,可是一个个的墓碑却提醒着他,如今的一捧黄土皆是昔日活生生的一个人。
罪人行刑后,朝廷会恩准其家人收尸敛骨,像这样满门抄斩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即便有什么远亲,也没有人敢去认尸,还是白秉臣暗中买了好几批人,或扮作他们的家奴,或扮作他们的远亲,一个一个地将尸骨收敛,葬在了十里坡,就连碑文上都没敢写上他们的名字。
荒坟埋忠骨,无字书碑文。
“而且,我答应过她,要守着她,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够做到,她死了,我总不能再食言。”向来漠然的江衍难得地流露出一点柔情,叫白秉臣也不忍再看下去。
看着书信末尾上已经干了大半的蚱蜢图案,白秉臣将它叠好,塞进空白信封中,递给江衍,“等我走后,再将这封书信送过去。”
这里头的要求,要是当着赵祯的面提出,他定是不肯的,白秉臣只好安排好一切,等自己走后,再让他知晓。
刚递到江衍的手上,梅韶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正好瞥到空白的信封。
他没有多作目光停留,只是瞭到一眼,好似并不在意的样子,很快就略了过去。
好在白秉臣没有拖延的习惯,该处理的事情都吩咐得差不多了,便跟着梅韶起身出了屋子。
今年燕州互市的条约要重新增订,等和凉国、姜国派来的人都一一商谈完毕,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府中管家怕白秉在那里过冬,御寒的衣物、手炉还有补气血的药都带了不少,看着就比去沧州那次要多上一倍。
看着忙上忙下,还欲将一件貂皮大氅往马车塞的季叔,白秉臣不由失笑道:“季叔是要把整个白府都连根拔起,给我带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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