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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岱这些日子神经紧绷,一听自己在朝中培植多年的势力毁于一旦,心急得口不择言。他到底还是两朝之臣,很快便缓了过来,对待这位来看自己的尚书大人也客气了很多。
“那依大人看,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吗?”
“有。”尚书道:“就看张相能不能忍得一时之痛了。”
“他扒我朝服,拿我下狱,这样的屈辱我都忍了,还有什么是忍不了的。”张九岱闷声道。
“那就委屈恩相签字画押,先认下这个罪名。”
“什么?”张九岱瞳孔微震,怀疑的目光在来人身上反复打量,嗤笑一声,“大人这是要亲自送我下地狱啊?”
尚书也不恼,冷静道:“恩相的罪一日不定下来,陛下就会依着白秉臣的意思彻查下去,再这么查下去,不仅对恩相无益,朝中恩相的人手也会被拔得更多,只有恩相的罪名落到了实处,这件事才算了了。恩相放心,现在恩相身上的罪名不过是几桩贪渎案,顶多判个流放,祸不及性命。陛下也可歇了彻查的心思,恩相便和南阳之乱扯不到一处去。只要您被革职流放出了平都,到了江湖之上,臣便有把握来个金蝉脱壳,救下恩相。如此,恩相当下的危机便可解。”
张九岱冷哼一声道:“那个时候我无权无势,就算你有法子救得了我一条命,我也不过是一介草民,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怎么没有,只要新帝登基,凭恩相在朝中的人脉,定会被重新起用,恩相这些年来一直汲汲营营,求得不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吗?陛下他会知道恩相的付出,必不负恩相。”
张九岱沉默了,他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发芽生根。这些年来他这样地在朝中扩展势力,为的就是想要抓住机会,在新君上位时能够有足够大的筹码谋求地位,到那个时候,一个白秉臣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这么好心,会让白白地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让给自己吗?
张九岱迟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试探道:“你也与我一样,是两朝元老。如今我已经是阶下囚,位置不再高于你,你要是想要辅佐新帝登基,不是更便宜吗?”
“臣志不在此,恩相你是知道的。”来人缓缓地叹一口气,“而且臣膝下仅有的一子还是个不能步入仕途的废物,臣就算爬得再高,又有何人承继呢?”
张九岱放下心来,反过来宽慰他道:“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令公子虽在仕途上无望,可他的暗香阁确实是我们的助益,我流放途中脱身还要靠令公子的本事。”
那人听出他松了口,深深地拜了下去,“臣定不负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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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乍起,平都外的十里长亭外的萋萋芳草都染上一层薄黄。
白秉臣站在长亭中,朝着平都城门处张望,梅韶倚靠在长亭柱子上,百无聊赖地咬着指甲。
“啪——”的一声,梅韶的手被打落了,他立马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把啃了一半的指甲藏在了身后。
白秉臣斜睨了他一眼,伸手把他背在身后的爪子拖了出来,看了看被他啃得光秃秃的指甲,叹了一口气,“不嫌脏啊?”
梅韶讨好地笑笑,“这几日我又要忙着充实御林军,又要去看第一年驻军屯田的效果,来不及剪嘛。”
白秉臣翻来覆去地摸着他手上的茧子,确实是厚了一些。
“这么忙,还来这儿干什么?我都说了我一个人来送就行。”白秉臣摸了摸他啃得坑坑洼洼的指甲,越看越不顺眼,“等会回去修一修。”
“你给我修?”梅韶得寸进尺道。
“行,我伺候少爷修。”白秉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道:“听陛下说,晋西军和南阳军已经重新打乱整归,连番号都重定了?”
梅韶反手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不轻不重地捏着,道:“除去南阳之乱的损耗,这两处的兵力整合七万有余,选了两千精锐充作御林军,换下了些老油子。平都的驻城军被我敲打了一年,也换下一千。剩余的再择优而选,次等的两万人马全数归成南阳三州、晋西三州,这六州的常备军,正好每州三千余人。再去掉些军中混资历,没有实干的,还剩下四万军马,两万为骑兵,两万为步兵,暂且在平都里练着,按照他们个人的才干,分出先锋营、轻兵重甲等兵种。目前暂定这四万军马番号为“神阳”。等我定了他们的品阶,佟参自然会从吴都送来专长各个兵种的将官来,到那个时候,我便能稍微歇歇了。”
佟参多年在吴都练兵,主训将官,手中之兵皆是军中精锐,到时候赵祯选几个提拔到平都来,正好可以来练“神阳”军。
白秉臣看着他眼下的乌青,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温柔道:“辛苦了。现在就等着借着张九岱的事情撬出暗香阁。等将他们一并连根拔起,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也可告慰各位叔伯的在天之灵。”
“快结束了,是吗?”梅韶手上微微用力,凝望着远方,搭上了那么多条人命,战火几乎烧遍了黎国东南之地,终于换得这样的一个结果,艰辛却值得。
“张九岱本该秋后处斩的,我向陛下讨要了恩典,让他去凛州流放。凛州路途迢迢,给足了暗香阁路上救人的时间,只要他们下手,你一路派去尾随的人便可就地拦下,到时候重新押解入都,张九岱可就不是流放这么轻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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