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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虎山之屠,韩阙关之谋,吴都城之叛,皆是梅韶兵行险招之果。梅韶虽出身将门,可性情本就洒脱,被江湖浸淫甚多,在军中之谋不似传统行军那般古板,又加之威虎山之时,白秉臣和梅韶还未完全解开心结,仍旧势同水火,韩阙关之谋,白秉臣和梅韶也未曾互通有无……而且这两处白秉臣未曾多加遮掩,也是因为当初他还存了死志。
白秉臣原先想要以一己之身去换得黎国无神,这两件事他本就是想要推在自己的身上,等到合适的时机能做一番文章,压在自己的罪名上头,求得一死。可往后种种,能拥有的是白秉臣不敢想的,他开始有了私念,开始贪图在人世间的光阴,开始眷恋和梅韶心意相通的缱绻,甚至幻想着有一日能够功成名退、双双归隐。
在沧州梅韶逼问他卷入辅帝阁的代价是什么的时候,白秉臣没有说也没有动摇;在燕州梅韶踏月色而来掀开他的必死之心后又说心悦于他时,白秉臣只觉错过良多,生不逢时,无法全部回应;可后来吴都梅韶将寿命分给他,逼迫他开口承诺时,白秉臣不敢死了。
他厌倦了这无休止的争斗,曾经觉得死在朝堂上便是他此生最好的结局,可是后来有了私心私情,他便不敢再对自己下手。梅韶性子直白又热烈,从白秉臣答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白秉臣或许还想着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力补偿,可梅韶已经在心中认定永久。
而这份永久化开了白秉臣的心肠,叫他一个从未想过未来的人也奢望着能够白头,因为有了私心,白秉臣再也没有在赵祯面前提过身死灭神的计划。
而如今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命定的死局终究还是要最孤注一掷,最惨烈的方式去解。
“如此争辩,并无结果。可北地战事不可儿戏,臣恳请陛下召回梅韶,按住神阳军动向,待一切查明之后,再放梅相北去。”言官请求道。
白秉臣回身看着自己身后众臣,都到了这个时候,始作俑者依旧沉得住气,没有丝毫自己露头的迹象,可白秉臣知道,他就藏在这些官袍之下。
他缓缓地环视了一圈众臣,目光重新顿在这个出头鸟言官身上,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威虎山之屠,韩阙关之谋,吴都城之叛……”白秉臣直视着赵祯,一字一句地将话说清楚,“这些都是微臣之命。”
“白秉臣!”赵祯立时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出言呵斥,似是想要将他剩余的话全数压在自己的威吓之下。
可白秉臣却依旧直视着他,不顾赵祯的警告,沉静道:“威虎山之屠,是臣见威虎山山匪并非可招安之辈,便放纵梅相出手,灭了威虎。韩阙关之谋,是臣不愿看李安在黎国搅弄风云,暗示梅相将其放回姜国,卖他一个人情,以谋来日。吴都城之叛,也是臣想要用深入诱敌之计,命梅相假意投诚,里应外合。”
“言官所说梅相的三桩罪名,即是臣的三罪,和梅相无关。”
赵祯不能下旨召梅韶回来,只要赵祯下旨,梅韶应与不应都是不利局面。他若应声,收兵回都,秦承泽必然挥师南下,侵吞疆土;他若不应,执意在外,便是坐实了通敌欺君之罪,无论是他还是神阳军都会不再起复,甚至遭到灭口之祸。
白秉臣绝对不允许梅韶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军队分崩离析,神阳军就是护着梅韶性命的有力支撑,神阳军若是没了价值,梅韶便置身于危险之中。
晋西死,平东孤、南阳叛、镇北乱,拥有黎国大半兵马的四大军侯如今死伤大半,就只有梅韶手中的神阳军一家独大,即便如此,辅帝阁背后之人还是没有直接起兵造势,说明他的手中并无多少军力,多半是个文官。
只要神阳军的战旗不倒,梅韶便无虞,辅帝阁背后之人也不会轻易出手。
白秉臣身在后方,一定要护住前线的将领。
“白相认下了这三桩罪名,那如今梅相放凉兵入韩阙关也是白相指示?”言官循循善诱道。
“不是。”白秉臣坚定道:“梅相行事不按常理,此为诱敌之计,不能作为叛国依据。”
“白相和梅相的关系那样的好,自然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辅佐他,不像我们这些和梅相没有私情的小官,自然只会秉公直言,一切以陛下,以黎国为先。”
白秉臣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想说什么?”
“梅相和白相都快要到而立之年,却都未曾娶妻。朝中众人多有揣测,臣以为白相的信任已然是加了私念,做不得数的。”
“是朝臣多有揣测,还是你一家之言?”白秉臣逼问道。
“白相莫急,臣既然敢在陛下面前言及此事,必定是有证据的。”言官上前两步跪下,从袖口掏出一沓书信,道:“臣有白相和梅相往来书信为证。”
赵祯朝身边的太监福顺点点头,福顺小步下来,从言官手中接了书信,递到赵祯的案头上。
粗粗地翻了一遍,赵祯问道:“这其中有直言梅卿和白卿两人通敌之语吗?”
“并没有。但言谈之间足以可见梅相和白相情意深重。若是梅相有不臣之心,白相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真是一石二鸟,居然想用一件事就拉下他们两个人,白秉臣冷哼一声,抬头看向赵祯。
赵祯目光深深定在白秉臣的身上良久,疲惫道:“你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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