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变得格外地意兴阑珊。电梯到了五楼，她朝燕行归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燕行归回到宿舍时已经是凌晨三点。洗漱之后，她坐到了桌边，翻看着手上那张红卡。
    不是最常见的那种巴掌大的磁卡，这张卡片大概两指宽，像是一把直尺一样的长条形。卡的材料很特殊，摸起来像是某种硬硬的胶质，卡身上有一串喷涂的编号。
    虽然之前信誓旦旦说过这辈子天打雷劈也不开机甲了，可她实在好奇虚拟技术开机甲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更何况，这怎么说也是她的劳动所得，看都不让看的话也太吃亏了。
    看一眼，试着开一把又不算当司机，对吧？
    燕行归在虚拟头盔上找到了一个插卡口。与红卡的尺寸刚好契合。她戴上头盔，重新进入了被她设定为蓝星基地的登录空间。
    “检测到您已拥有军方登录权限，请问是否以第二军团列兵身份登录？”
    “是。”
    “检测到您尚未录入个人脑域开发度信息，无法登陆机甲训练场，请问是否要现在录入？”
    ……她要怎么录入啊。
    燕行归重生的这个身体本身就是被丢弃在耀星的孤儿，那种住满了退休老人的偏远落后地方并没有带孩子进行脑域开发度测试的习惯，因此到现在她也没测过。
    她摘下头盔放到了一边，睡觉前查了查终端，发现第二天正好就是她的第一节 机甲驾驶课。
    辅修班这么优越的环境，如果告诉老师的话应该能帮她测一下脑域开发度吧？
    机甲驾驶训练课是必修课，而且显然魅力要比其他课程大得多。燕行归开学一个星期都没见过几个的辅修班同学，这次倒是在课堂上出现了一大半。
    训练课的教官是个眉角有道疤的中年女人，不苟言笑的严肃脸孔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她看了一圈面前的学生，说道：“虽然是第一节 机甲训练课，不过你们都是辅修班的学生，想必一些基础问题也不用我仔细讲解了。咱们干脆点，大家把脑域开发度报一下，一会儿按照等级给你们发机甲，机甲士学理论没什么用处，还是要上手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报告。”燕行归举起手来，“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域开发度。”
    教官看了她一眼。黑色头发，发型整洁，穿的衣服也很规矩，看起来不像是故意挑事的那种人。
    “怎么会没测过？基础教育阶段你们学校没有统一测试吗？”
    “我在耀星长大的，没有经过系统的基础教育。”
    学生里面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人扭过头来好奇地看着燕行归。
    燕行归神情淡定，只是看着教官。
    “好，那你先去那边找闫助教，让他给你安排脑域开发度测试。”教官点了点头说道，“其他人来我这里登记，然后领训练机甲！”
    燕行归按照教官的指示来到了训练场旁边的一间房子内。那位闫助教很和气地给她讲解了注意事项，然后帮助她连上了电极。
    头盔盖住了眼睛，燕行归什么都看不到，就在她以为还要很久的时候，闫助教已经说道：“好了，可以起来了。”
    他正在旁边的生物脑上记录着数据，看着燕行归起来，微笑着说道：“脑域开发度是b+级，你可以向姜教官报告了。”
    “好。”燕行归点头，“能问一下，b+级属于什么等级吗？”
    “绝大多数普通人的水准吧，不好不坏。”他说，“只不过，想要成为优秀的机甲士有些困难。”
    “想要成为季星那种要什么等级？”燕行归说了她唯一知道的一个高等级机甲士。
    闫助教终于没忍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透着“好高骛远”“不自量力”。
    “季星同学当时是s，”他还是微笑着回复，“现在的话，就不知道是什么等级了。”
    “‘当时是’。”燕行归继续追问，“不是说十五岁以前才能进行脑域开发度训练吗？难道成年了还能继续？”
    闫助教又看了她一眼，这次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同情。
    “不行的，季星是特殊的。他是目前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从青春期到成年脑域开发度一直不断缓慢增长的人，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成了第二军团的少校级军官。你的话……如果错过了十五岁之前的脑域成长期，今后应该很难再提升了。”他怜悯地看着她。
    燕行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吗？我知道了，谢谢。”
    她回到外面训练场的时候，其他的人已经都领完了机甲，开始进入适应了。训练场上站满了各种形态的机甲，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站着小步挪动，猛一看上去像是来到了幼儿学步训练场，分外滑稽可笑。
    可这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按照新星盟规定，为了保护未成年人健康，在成年之前是不允许直接驾驶机甲的。除了那些有门路的人家能避开未成年人监测偷偷给孩子搞来机甲开一下之外，其余的人就算再有钱也最多只能让孩子在机甲训练基地中搞“全真”模拟。可模拟和实际的机甲毕竟有很大差距，姜牧禾看一眼这些学生的表现，基本就能猜出那些能摇摇晃晃走起来的人必定是之前就接触过真正的机甲的。
    正在心里给这些学生一个个加标签，姜牧禾就看到刚才那个去测脑域开发度的学生已经回来了。而且很自觉地在翻箱子里的机甲空间钮。
    姜牧禾：？
    她不吭声，这人就当她是死了吗？
    第27章
    “喂, 干嘛呢？！”姜牧禾吆喝了一声。
    她停了动作，说：“报告教官，我想看看有没有青凤机甲。”
    “我说你能拿机甲了吗就自己拿？你不是去测脑域开发度了？结果多少？”
    “b+级。”燕行归说。
    姜牧禾额角青筋直跳：“b+你开什么青凤？先从巨人开始开吧。”
    “为什么不能开青凤？”她疑惑地问。
    “那是a级脑域开发度的熟练机甲士才能开的，你没测过脑域开发度, 以前肯定没开过机甲吧？先用巨人练练手, 我看看你适应程度再给你安排别的课程。”姜牧禾难得耐着性子说道。
    “哦, 好的，哪个是巨人？”
    这学生虽然有点不太懂事，好在是听话的。姜牧禾帮着她找到了巨人的空间钮，等到机甲被放出来之后, 她看到面前的学生明显表情愣了一下。
    “怎么了？”她不满意地喝道，“嫌弃吗？”
    姜牧禾其实能理解面前人的不满意。巨人是一款初学者机甲, 它只有三米多高, 没有远程武器系统，动力系统也被压缩到了最低。最高运行速度只有120赫, 甚至还不如一台民用光能车。不仅如此, 就连它的形状，也是胖墩墩圆头圆脑的，一点也不威武不说，看上去就像是只巨大型的企鹅, 完全不符合人们心中对于“机甲”的印象。
    “不嫌弃, 挺好的。”燕行归摇头。
    “那就好, ”姜牧禾点了点头，看她确实没表现出嫌弃的样子，又提点了两句, “你以前没接触过机甲, 其实是好的, 从初学者机甲开始练习，能让你更顺利地适应机甲操作。别跟那帮人学，一开始就好高骛远，基础都没打好，以后有他们受的！”
    “嗯，”燕行归笑起来，“我真觉得挺好的。”
    这款巨人机甲，看起来有点像她当年开的那架。
    初代机甲动力系统比较落后，根本不可能驱动十几米高的大家伙，就连三四米的机甲也是把空间抠到了极致。而面前的这台巨人，已经比当时的最高技术的机甲要好很多了。
    燕行归抚摸着面前机甲圆滚滚的身体，熟悉的感觉一点点涌上心头。姜牧禾看着她的动作，刚想教导面前的生瓜蛋子第一步要先放下升降梯进入机甲，就看到女生已经用空间钮打开了驾驶舱，然后，单手抓着机甲关节处的凸起，一个翻身就跳了进去。
    姜牧禾：？？？
    她是不是漏看了什么步骤？正常人类可能在一秒钟之内徒手攀三米吗？
    姜牧禾甚至怀疑这女生根本不是什么没接触过机甲的新手，可她又确实在一步步询问着她要怎么用脑波控制机甲动作这种最基础的问题。她想起这学生说自己是从耀星来的，暗自决定等下了课一定去教务处问一下她的来历。
    燕行归正在把连着电极的单片眼镜往头上套。
    巨人内部的操作台和之前她在青鸟和箭鱼v上面看到的差不多，两侧依然有机械操控面板。只是她并不打算碰它。既然来到了未来世界，就不能抱着自己的老经验不放，至少要接触一下新事物，才能决定是不是要继续当这个天打雷劈的司机。
    左眼前的镜片飞快地划过了一串数据流，燕行归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随即，海量的数据涌入了她的脑中。她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明明她只是坐在驾驶舱里，可现在她的感觉就像是手脚被延长了数倍，只是那延长的部分像是被装上去的沉重假肢，她可以控制它们，却很是艰难。
    姜牧禾看着面前的巨人机甲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缓慢地抬起了左腿。
    如果这女生真的是第一次接触机甲的话，那她可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姜牧禾心里夸奖的话还没走完流程，就看到面前的巨人一个踉跄，差点就要倒栽葱摔到地上。
    ……b+级脑域开发度果然不够，就连初学者机甲也没法做到动作协调，可以理解。
    姜牧禾双臂环胸继续看着巨人的下一步动作，然而她看到巨人晃了一下又站稳了身子，接着就就保持着那个抬起左脚的姿势不变了。
    一秒钟、两秒钟……
    一分钟、两分钟……
    姜牧禾胳膊放了下来，怀疑地喊了一声：“这位……同学？”
    “哎，教官我在呢。”
    巨人的驾驶舱门被打开，燕行归的脸探了出来，她朝姜牧禾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挺安全的没出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怎么不动了？”姜牧禾问。
    “我还没控制好机甲呢，不敢乱动，要是不小心摔了就糟糕了。”燕行归说。
    “……摔了又怎么了？机甲士怎么能怕摔？！”姜牧禾感觉自己又想发怒，“赶快练起来！你这样畏手畏脚的永远不会走路！机甲士就是要多练多实战，三百年前的那些前辈要是连摔跤都害怕，又怎么能打虫族？！”
    燕行归：“……”
    三百年前的前辈也是很怕机甲摔了的。
    在三百年前的蓝星，机甲是要比普通驾驶员都要珍贵得多的资源。她刚学机甲的时候就被徐嘉荣反复耳提面命教育过：宁可自损一千，不能伤甲一寸。他们那一代的人，几乎个个都是这么挺过来的。上手机甲之前，至少要先背半年的机甲指令，背得滚瓜烂熟之后才敢上手。那么狭窄的驾驶舱，硬是挤下两个人，一个个新手必须在熟练驾驶员的指导下一板一眼操作。机甲就是他们的眼珠子，在非必要的时候，他们宁愿自己受了伤都怕机甲擦伤半点。
    所以哪怕知道新时代的机甲很可能要多很多皮实很多了，燕行归却依然下意识保留着当年的习惯——怕摔了机甲。
    看姜牧禾好像没话要说了，燕行归便自觉地再次缩进驾驶舱里面，这次巨人的那条腿终于缓缓落了下来，然后它就开始了拖着步子在地面上的移动，行动非常缓慢，每一步都保证至少有两只脚的半只脚掌挨着地，最大限度保证了机甲绝对不会摔倒。
    姜牧禾：“……”
    是她看走眼了。
    本来以为b+脑域开发度的学生第一次上机甲就能做到这种地步，也许是个好苗子。可现在看看这胆子，她这辈子别想成为合格机甲士了。
    姜牧禾气冲冲地走了。甚至忘了问问这学生的名字。
    燕行归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摸索着脑波控制的技巧，巨人的动作也越来越灵活，从只敢拖着步子走，到慢慢也能正常行走了。那些延伸出去的“假肢”渐渐好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也能受她的思维控制了。
    只是，燕行归却仍然感觉到一种滞涩感。她能控制这些假肢做出一些动作，可那些东西并不是如臂指使。越是一些精密复杂的动作，执行起来越是困难。她和机甲的肢体之间像是隔了一层墙壁一样，那一面只能大概了解她的意图。
    燕行归不清楚这是不是因为她的脑域开发度只有b+的缘故，能不能通过不断练习提高。如果不能的话，那昨天蓟黎的无奈愤怒好像就有了可以解释的地方。
    她还在小儿学步的功夫，旁边她的同学们却已经逐渐大胆了起来。都是上学前就在机甲训练基地或多或少练过的人，在褪去了一开始接触真实机甲的紧张和敬畏之后，学生们渐渐也觉得好像没什么难的。
    真实的机甲又怎么样？从操作方式以及反馈来看，和他们之前联系的虚拟机甲没什么不同嘛！
    都是年轻人，又是刚刚入学和新朋友认识的，没过多久大家就开着机甲嘻嘻哈哈闹起来。跑跑跳跳是正常动作，有的人干脆把自己在虚拟空间中练过的动作直接搬到了现实中，开始了实战操练。
    姜牧禾有事暂时离开，只剩下刚才那个闫助教还在这里。他是新来没几年的机甲士，驾驶水平很过关，只是毕竟是刚接触辅修班，对这些学生熊的程度还没有深刻认知。一会儿没看住，再想管的时候就已经手忙脚乱起来。
    “喂喂！快点让开——”
    燕行归正在练习下蹲站起的动作，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惨叫迅速靠近。她抬起头，就看到一架造型格外狰狞的机甲正朝她冲过来。
    左眼前的单片眼镜上，各种数据正在飞快变化，为她计算出面前的机甲还有几秒钟要和她撞上，手中的合金刃会给她造成多大伤害。
    其实不用眼镜计算，燕行归自己也能算出来。
    刚刚还在练习的脑波操控被她一瞬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就动作起来，熟悉的几个指令敲进去，左手猛地推了一下控制杆。巨人身体微侧，刚好躲过飞过来的机甲。这还没完，三米高的机甲居然还伸出了手，用力抓住了那架机甲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