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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龙从他一进来,视线就紧紧盯着他,就没离开过。
赫连奚行礼,少年声音明朗:“赫连来迟了,陛下殿下恕罪。”
“无妨。”陆雪朝温言,“你一直抱恙,身体可好了?”
“不过偶感风寒,不宜出门吹风,在宫里养了数月已痊愈,不然也不敢过来将病气过给殿下。”赫连奚没说谎,他心情郁结,加之头一次经历长黎这么严寒的冬天,他自栖凤而来,水土不服,确实病了一场。不过身体底子好,并无大碍,不出门还是因为心病。
“无恙便好,坐。”谢重锦说,“人已来齐,开宴。”
云珞颔首,扬声道:“开宴。”
这声一出,众人就可以动筷,准备的歌舞戏剧也都可以上演。
宫中大小宴会,本该由陆雪朝这个皇后亲手操办。不过寿星是他,没有主角给自己办生辰宴的道理。这场生辰宴不是由内侍监准备,也不是由协理六宫的柳贵妃操持,却是谢重锦这个皇帝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一力操持。
虽说是不铺张,但也不过于简陋。宫里清闲已久的舞乐坊排了歌舞,还请了民间的戏曲班子来唱戏。
赫连奚入座,秦玉龙看着他欲言又止,可对方并不正眼看他,只专注盯着台上戏曲。
他也只得收回视线,心不在焉地去看戏。
这出戏是新戏,演的竟是《帝后县衙公审》,即谢重锦和陆雪朝在秋凌县衙审案的那一幕。
谢重锦也是看了呈上来的剧目单子才知道,他和清疏当初那场公审竟被编成一出戏,在民间演绎,很得吹捧欢迎。谢重锦自己跟提线傀儡似的被操纵着演戏多年,头一回见别人演绎自己,觉得有趣,就点了这一出戏。
台上正演到柳氏被污案,扮演皇帝的演员高坐公堂,铿锵有力:“熹朝二年六月,柳氏报官,称被李氏玷污。判柳氏嫁李氏为妾。所依何律?朕怎不知?”
扮演张知县的演员诚惶诚恐道:“君子成人之美,那柳氏失贞,本就不会再有寻欢要,下官促成他们,也是为了,为了柳氏好啊!”
花颜嗑着瓜子,闻言怒道:“我呸!这什么歪理?受了害的成有罪,犯了法的倒有理了!”
比起花颜义愤填膺,秦玉龙和赫连奚同时僵了身子。
秦玉龙心里发苦,他与那玷污清白的罪人有何不同?他也该受审才是。陛下和殿下对他念了情,却是对赫连奚的不公平。
赫连奚垂眼,不知在想什么。
“张知县博学多才,还知君子成人之美。”台上演皇后的唱道,“不知其全句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最终依律判了那罪人宫刑,众人纷纷叫好。
花颜解气道:“就该这样,陛下皇后殿下好威风!”
他看向傅惜年:“探花郎,你平日审案,也是这样威风么?”
不等傅惜年回答,花颜已自问自答:“惩奸除恶,以律法为剑,斩尽天下罪人,想想就好威风!”
这出戏落幕,博得满堂喝彩。柳雁声道:“不想陛下和皇后殿下南下,竟还有这等精彩之事,臣等错过良多。”
这出戏看了,众人都对帝后更佩服与信服,至于秦玉龙和赫连奚又由此想到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谢重锦赏了戏班子,戏班子谢恩后退下,接着换上歌舞。
觥筹交错后,就是献礼环节。
柳雁声起身道:“听闻殿下棋艺精湛,少时曾设过一盘珍珑棋局,天下无人可解。臣亦好棋,曾将此棋局摆在家中细细钻研,可惜臣愚钝,未能破解。好棋应配棋圣,臣手里这副玲珑棋盘,黄花梨木为盘,黑白珠玉为子,唯有殿下能够与之相配。祝愿殿下生辰大吉。”
陆雪朝道:“雁声有心了。不过天下无人可解这说法早已过时,陛下与我闺中闲暇之时,随手落子,便已破解。”
琴棋书画这些皇室贵族基础技能,谢重锦掌握得都不差。当年在国子监,陆雪朝是万年第一,谢重锦好歹也是第二,这第二名,便是登峰造极的水平。
两人在一起时,合奏对弈,吟诗作画,都是常人学不来的雅兴。
曲高和寡是知音难觅,棋无对手便独孤求败,诗画炉火纯青,旁人再续就是画蛇添足。
一个人太过高不可攀,便是高处不胜寒。
但这世上有,也唯有谢重锦,能与他琴瑟和鸣,能解他珍珑棋局,能接他半阙诗词,能同作一幅丹青。
柳雁声惊讶,随即笑道:“陛下与殿下自是最为相配,有陛下与殿下对弈,这棋盘不至于跟在臣手中一样落灰了。”
沈鹤洲不着痕迹地瞪他一眼——这是在嫌他棋臭?
他都没嫌柳雁声画得匠气。
人各有所长,像陆雪朝谢重锦那样的全能选手还在少数。琴棋书画都是贵族必修课,但也做不到样样精通。诸如柳雁声丹青薄弱,沈鹤洲不擅棋艺。
沈鹤洲也起身道:“雁声送棋,臣便送画。这是臣画的祝寿图,贺殿下生辰之喜。祝殿下如松如鹤,身体常健。”
他命人呈上一幅画作,画中仙鹤掠过雪中松林,白鹤栩栩如生,松树苍劲挺拔,是幅技艺高超的松鹤图。
“臣自知不及殿下妙手丹青,只是臣身无长物,唯有画作拿得出手,只得献丑。”
陆雪朝赏画片刻,让霜降把画收下:“鹤舞青青雪里松,赠君春色腊寒中。意境美得很,何来献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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