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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心里对蒙真依旧不喜。他原想着在学里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乡试考个举人回来,也好给父母脸上争光,让他们家扬眉吐气。
可不想前几日一连几天的特大暴雨将他的梦想一下子打碎了。他们家住在城西一带,一排排低矮的居民房压根就承受不住暴雨的连夜侵袭,家里房子进了水,他的书本用物一应被侵泡坏了。
更加不幸的是,原本身体就不好的母亲突然这时候发起烧来,外面大雨瓢泼,他无法外出请大夫,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烧起了退,退了又起,反反复复,人一直处于昏迷中醒不过来。
他和他爹都着急的不行。一直到暴雨停歇的前一天他娘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可人却有些不正常,尽说些胡话,他跟他爹问她什么,她只管胡说自己的,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一概不理。
正好这时救援的官兵找到他们这里,将他们这一带被围困的人员救了出去,之后安置在了收容所里。
但是他娘的病却依旧无人医治,收容所里只要被发现有病员,就会立马被官兵带走。至于被带去哪里,陈秋石听这里的人说,因为才发过洪水,又因天气炎热,官府怕起疫病,只要有人发病,不管是什么病,一律被当作不详处理,挖个大坑集中一处一把火烧了才算干净。
不,陈秋石抗拒,他娘不能被火烧死,他们一家三口蜷缩在收容所里最为隐蔽的地方,白天他出去领吃食,领回来喂给他老娘吃,晚上时候他守在他娘身边,不敢睡的太死,怕官兵突然闯进来将他娘拖走用火给烧了。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昨晚他娘又起了烧,再次昏迷不醒。
今早官兵例行来检查收容所里有无人员发病,不知是哪个天杀的突然喊了一嗓子:“长官,这里有个起病的。”
然后陈秋石便眼睁睁看着几个官兵朝他们这里走来,他心道不好,一个横身挡在他娘身前,不让他们带走他娘。
结果惹怒了官兵,挨了人一巴掌。他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这一巴掌又极重,直接将他扇懵了。
就在官兵要强行带走他母亲时,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挡在官兵与他们之间,然而这男人还没说上两句,他爹却一下子跪在男人脚边,声泪俱下求说,他们是贵府五夫人的娘家人,求男人高抬贵手帮帮他们,别让官兵带走他家婆子。
陈秋石从他爹的话里听出眼前这男人正是蒙真家的,看样子应该是蒙真的儿子。然而此时的他已经被官兵那一巴掌打的整个人都麻了,眼睁睁看着他爹跪在男人面前苦苦哀求,他却无动于衷,心里只一个想法,他娘不能被官兵带走,不能被火烧死。
再后来,他们一家被男人从收容所里带出来,一直到蒙府的这段路上,他整个人都还是麻木着的。
到了蒙府见到蒙真之后,他更是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如果被丢在外面,他母亲肯定又要给抓起来活活烧死。
什么尊严自尊,不屈不挠,此刻在他娘的命面前统统都是屁。
就这样他们在蒙家住了下来。下午时候蒙家给请了个大夫来,大夫看了他娘的病情之后直摇头,意思是不行了,要他们心里有所准备,病人大概就这两天。
然而还没等到两天,当天夜里他娘便过世了。
此刻的蒙真刚刚睡下,突然隔壁屋里传来恸哭声,他便知陈秋石的娘没了。
蒙真穿好衣服,借着月色来到隔壁屋,见陈秋石跪在他娘遗身前哭的泣不成声,伤心欲绝。
陈老爹坐在旁边,同样呜咽不止。
蒙真忙派人叫蒙清过来,蒙清却暗暗叫苦,这下午才带了人来,晚上就死他们家了,实在是不吉利。
可是这又能怪谁,人是他带回来的,既已身死,得赶紧埋了才是,大热天的可不能停尸在他们家。
蒙清忙叫人去买身寿衣来,之后交给陈秋石,要其给他母亲穿上。现下官府查的严,谁家遇个白事一切只能从简操办,像陈家这样的,身无分文,不可能买副棺材吹吹打打,一张草席裹着埋了就是了。
陈秋石理解蒙清话的意思,对此并无反对,草席裹了总比火烧了强。
给他娘穿好寿衣之后,陈秋石跪在人床边磕了好几个头,边磕边哭,等哭的差不多了,才挪膝向蒙清,磕头郑重道:“接济之恩,没齿难忘,来日必定重重报答。”
蒙清忙说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说起来这小子还是他爹的小舅子,比他还要大一辈,他哪能受此一拜。
一旁的蒙真却觉得稀奇,这陈秋石性子硬犟,在他面前犟的不行,如今倒给蒙清磕头致谢,着实难得。
翌日一早,蒙清又给找来张草席,陈秋石将他娘的尸身一裹,马车拉到郊外他们陈家的祖坟之地,将他娘草草给埋了。
傍晚时候,夕阳余晖。蒙真院子里,陈老爹靠坐在门墩上,满脸哀痛之色,老伴走了,他这心里不好过,空落落的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突然一个小男孩自他面前跑过,陈老爹眸子骤然一亮,问离他不远处的蒙真说:“这孩子是我女儿生的?”
蒙真此时正与王秀才说着话,闻言四下看了看,说:“是。”
陈老爹便对小男孩招了招手,正在玩耍的蒙渊不明所以,见人手里拿了一颗糖,忙屁颠屁颠跑过来问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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