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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噎住,一时无言,陆靖这话说得倒是半分不假。
见苏羡眼神微变,他续道:“十公主可还记得,在州北时有人蓄意纵火,此人,乃沈皇后身边的人,陛下近来宠爱五皇子,倒显得有些过犹不及。”
阿照当年是唯一得知先帝遗诏的人,她会冒险前去拢州,则说明先帝确是传位于当今圣上,既是如此,五皇子又为何非要阿照的命。
此事他略一琢磨,倒也清楚了,先帝在世,最看重的可是皇长子,可自打圣上继位,这皇长子就备受冷落,以致于朝中不少人都调转方向,投入五皇子麾下。
五皇子想夺权,更想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位。
他话罢,室内陷入一片阒然无音,几欲落针可闻。
苏羡滞住,好半晌都未开口,陆靖竟然将这一切猜得分毫不差,此人的心机与手腕,几乎超过她的想象。
陆靖扶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道:“周家也好,曹国公府也罢,大厦将倾之际,十公主觉得他们会选谁。”
在这些世家眼中,家族的荣辱胜过一切,只要大魏姓苏,他们的荣华还在,甭管谁做帝王,哪怕是昔日的谢家,也只会独善其身。
话至此处,苏羡总算明白他用意,陆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告诉她,宓儿受父皇临危受命,绝不会任由皇位不正,沈后养出尾大不掉的外戚。
而他背后无世族压力,身上所得一切,皆是自己真才实学拼来的,若宓儿有所需,他愿意肝脑涂地,双手奉上。
第五十章 逼问
虽心中早已猜出他的用意, 但她仍装糊涂,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非要逼他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可。
陆靖目似点漆,沉敛道:“只要她想做的, 她愿意的, 我来替她。”
苏羡眸中一利,提声道:“情爱虚无缥缈,你觉得我会信你,宓儿会信你。”
男人不过都一样,喜爱时说得天花乱坠, 一旦厌弃, 哪还会记着昔日里的那点情分。
他凝眸,带着笃定:“不必信我,该做的,一样都不会少。”
苏羡微微一顿,沉默良久,陆靖寥寥几句话便将整个局势扭转,让她不由动容, 当真是好手腕。
她深呼一口气,试图捡回气势:“陆大人不觉得眼下说这话, 早了些吗?”
她挑眉, 眼含嘲弄,似在说道:你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说吧。
听到这话,陆靖微缓了缓神,她在这里, 他如何能不回来。
他蓦地起身, 拱手拜了一个礼, 声音沉稳有力:“山高水远, 我只求公主,替我照看好她,护她周全。”
这话苏羡听着就有些不乐意了,她恨不得将白眼翻上天际,没好气道:“用得着你交代,我自己的妹妹,我怎能不好好照顾。”
陆靖颔首,极其郑重地道了一声谢。
苏羡闭了闭眼,温言道:“天色不早了,陆将军请回吧,陆将军今日所言,希望来日能做得到才好。”
陆靖行过礼,迈步朝外而去。
苏羡看见男人挺拔如冷松的背脊,不禁揉了揉紧拧的眉心,陆靖这般城府的人,究竟值不值当信一回。
陆靖从公主府中走出来时,掌心攥起,眸中闪过几丝慌张,他方才所言虽出自肺腑,可说到底,总归是藏了私心。
孟勤见他出来,连忙上前问道:“郎君,天都暗了,还有其他事要办吗?”
他缓了一口气,低道:“回府吧。”出征在即,有许多事,都得早做打算。
钟楚誉得知消息,匆匆淌过月色,踩碎遍地银华,踏进了陆府。
书房内,钟楚誉面色紧张:“这马上便要出发了,你究竟有几成的把握。”
陆靖垂眼看着手中的邸报,眉心逐渐蹙起,两军力量悬殊,喀族人能征善战,草原地形利敌不利己,若诱敌深入,引到芜山,方有胜的可能。
见他缄默,钟楚誉愈发急切,“你倒是说句话,此事可不能儿戏。”
陆靖摇了摇头,话到嘴边,又道:“你容我再想想。”
钟楚誉噤了会声,不禁叹道:“陆明昶,你如今行事,实在是太过冲动了。”
他放下手中的邸报,苦笑了一声,事出从急,可做了便做了,他不后悔,亦不会回头。
他思忖了良久,骤然抬眼道:“我不在的时日,你帮我多看着点。”
钟楚誉自是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的商队与公主府也是有些往来的,打探消息,稍作留意,他也能做得到。
他点点头,沉吟道:“知道了,我替你看着就是,你可千万留着这条命,别指望我会替你看着一辈子。”
他笑了笑,拍了拍钟楚誉的肩,沉沉地溢出两个字:“多谢。”
待陆靖从书房出来,已至定昏,他眉心轻跃,胸口沉沉闷闷。
他躺于榻上,一阖眼,再次陷入那些杂序无章的梦中,浮浮沉沉间,宛如溺水求生的人一般,伸手触不到边。
(前世)
魏元三年,喀族老可汗溘然病逝,五王子布扬泰继承可汗位。
喀族占据边防要塞,以过道之名,向大魏索要五十座城池,魏元帝沉迷女色,无心朝政,数次割城赔款求和,而布扬泰狼子野心,始终不愿屈于臣下,赔款不到数月,竟撕毁盟约,侵扰边境。
草原营帐内,小姑娘气若游丝躺在榻上,灯半昏时,她似听见热闹的歌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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