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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咯吱——咯吱——
出乎意料的,一串鞋底碾轧雪地的声音慢慢逼近。根据脚步声判断,来人是一伙四个。
一个普通青年,一个还算健朗的老人,和两个练家子。
庭院里,常德专注地扫着雪。
扫到二门前,视野里出现一双黑缎龙纹尖头靴,他连忙跪拜:“奴才常德恭请皇上圣安!”
亲娘嘞,万岁爷啥时候来的?站多久了?
雍正刚到。
平嬷嬷从这离开后,直接去养心殿回禀了。
说是:“景阳宫的雪积得有一尺厚,门窗破破烂烂没人修补。黎答应住在盈梦居,身旁也没个伺候的,虚弱得下不来床。天一黑,偌大的景阳宫恐怕连个灯光都没有。”
既已重病不起,总该探望探望。
趟过前院积雪来到二门外,见到这个连夜扫雪的奴才,雍正问:“在景阳宫当差的?”
“回皇上,是的。”
前院的雪一点没扫,后院的只清了一条小路,景阳宫如此漆黑荒凉,都是这奴才的错。
“偷奸耍滑,打二十个板子。”
?!
常德傻了,没来得及求饶就被两名壮硕太监反剪了胳膊。
“德子!”在他即将被摁趴下时,一道震耳欲聋的怒吼从房内传出,“滚进来给我倒碗水!”
如此中气十足的,整个后宫怕是都找不出第二个。
雍正眯起了眼睛:朕可得好好看看,她到底是真病假病。
苏培盛见主子爷面色不对,转身就把常德的嘴堵了,并低声交代:“别让这奴才闹出动静。”
王守贵王守和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打板子推后,要先去抓黎答应个现行。
后院,灯笼在檐下高高挂着,门窗也修缮得差不多了,并不似平嬷嬷口中那般凄凉。
正殿漆黑一片,后配殿闪烁着烛光,猜也知道人在哪儿,一行人径直朝盈梦居走去。
及至门口,王守贵王守和驻足守卫,苏培盛随着雍正推门而入。
房内,离钺觉得自己这一副死相,应该不会有人苛刻到要她仪容整洁地跪迎。
于是靠坐在床头,静待外面的人进来。
少顷,内室的门帘被撩起,身穿黑狐皮端罩、头戴貂皮冠的男人,昂首阔步地走近。
来人剑眉虎目身形颀长,行走间脊背挺拔步履沉稳,很有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气度。
而他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那里满是属于上位者的、目空一切的矜傲。
豆芽上蹿下跳的:“你男人你男人,威严大叔,不错不错,可惜你不好这一口。”
离钺挑眉,原主就是被这大叔吓失忆了。
惹怒他的原因还是想不起来,只是油然而生一股浓浓的,交织着恐惧、歉疚和感激的复杂情绪。
原主后来听说,她侍寝那天,皇帝进殿不到一刻钟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一刻钟=十五分钟。
此时见到真人,心情就……微妙。
“大胆!”苏培盛怒斥,直视圣颜,也不请安,这黎答应果然是个不知礼数的。
“罢了。”雍正摆摆手,已然没了追究的心思。
无他,她看起来真的很虚弱,不可能是装病。她上下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在审视这个陌生的女人。
他自然是记得她的,只是没想到,短短半年不见,她竟成了这副模样。
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完全没了初见时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甜美。
曾经那般生机勃勃的女子,也要逝去了吗?
房内没放椅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上前一步坐在了床沿上。
然两人面面相觑许久,无言以对。一个是不知该如何宽慰,另一个是满脑子都在琢磨“一刻钟”。
好在苏培盛脑子灵活,及时给找了个话题:“皇上,外面那个奴才,您看要怎么处理?”
“哪个?”离钺先一步开口道,“不是叫德子来倒水吗?怎么还没来?”
“小主有所不知,那奴才偷奸耍滑,已被拿下了。”
“什么?”离钺看上去很惊讶,“今儿后晌才调过来的奴才,竟然是有前科的?”
后晌才来,连夜扫雪,与偷奸耍滑不搭噶呀。
雍正尴尬了。
苏培盛连忙将常德叫进来,不甚严厉地责备道:“既是才调来景阳宫的,说话怎不一次说清楚?简直又憨又钝,差点蒙蔽了皇上的视听。”
常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认错:“都怪奴才蠢笨,请皇上恕罪。”
奴才们把台阶都搭好了,雍正也没有不下的理,沉声道:“下不为例,去端碗水来。”
“嗻。”常德松了口气。
离钺并不渴,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雍正见她低头时,脸侧有一束鬓发滑落,便想替她别到耳后。
然他手一碰,那束头发齐根掉了!
看看手里的头发,又看看她明显秃了的鬓角,他懵了。
“大叔没别的毛病,就是手有点欠哈哈哈嘎嘎嘎嘎嘎……”豆芽在识海里笑得打跌。
离钺劈手夺过发束,满脸悲痛地质问:“你是不是嫉妒我头发多?”
雍正用愈发严肃沉凝的表情,掩饰住了内心的困窘。
苏培盛心累:女子爱美,病了也不例外,您怎么能薅人家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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