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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那副画,还得追溯至欧阳芾和温仪的初相识。
六月间,欧阳修携家人返京,曾得当时主持太学的名师胡瑗老先生来访,胡瑗在其房间见得一副山水挂画,觉得清新淑丽,问起才知是其家中侄女所作。
“此等笔墨功力,依老夫看,不输翰林图画院的一些学正。”胡瑗当时笑呵呵道。虽有客套之嫌,但也对于欧阳芾小朋友的天资表示出极大肯定。
胡瑗与欧阳修开玩笑道:“如若不信,可将此画放至书画市场,且观是否有人前来购买。我赌很快便会被人购去。”
欧阳修当即被他挑起兴致,不顾欧阳芾在一旁抗拒的眼神,捻须笑言:“且试试又何妨。”
胡瑗乃教育大家,博古通今,然思想开明,不拘一格,与温仪的父亲温厚之这样的画商亦相结识。
于是欧阳芾的那幅山水画便被挂进了温家画楼,两日后,人来通知——画已被购走。
虽然只卖得三百文钱,远远比不上画楼里那些精良细致的花鸟画,但欧阳芾仍觉惊喜不已,后来两月陆续又送去几幅以往的画作,皆卖出几百文不等的价钱,还因此结识了画楼主人之女,温仪。
八月间的一日,欧阳芾照旧到温家画楼找温仪,同时借此机会悄悄观察旁人对她的画如何评价。
“我看这里的画样式颇多,当世兄不如在此画楼挑选一副,赠与令堂,如何?”
言笑间,几位士人打扮的男子站定在她的画前。
“这是......”为首一名男子对着她的画问。
温仪连忙上前介绍:“这是近日新送来的画作。”
男子转过头来,守在一旁的欧阳芾因此看清他的相貌。
墨裁的眉,清正的眼眸,文士宽袍在他身上衬得风度翩翩,微笑时透着自然而然的儒雅意气。“可否知晓此画画师为何人?”他问道。
“这幅画的画师......”温仪朝欧阳芾望了一眼,看见她拼命摇头,“不方便告知。”她笑道:“诸位若是喜欢这画,何必在意画师是谁呢。”
“说得是。”男子笑了笑,继续观赏那副画。
他身旁友人端详着,却道:“这画,不似真的。”
“何意?”男子问。
“此画狸奴在下,荷叶在中,蛙趴于荷叶之上,如此奇巧的景致,实难于生活中见到。荷叶生于水中,狸奴怎会到水里去,可见得是画师刻意构图,想象而来。”
男子听罢,回视图中之景,若有所思。
“不是的,其实是因为那支荷叶长得格外高,又恰巧长在岸边,所以斜至岸上来了,那只猫经常在池塘边趴着,也不怕水的样子,青蛙是那日恰好在那里——”
欧阳芾话至一半,猛地顿住。
周围数人的眼光齐刷刷朝她身上望来。
须臾,方才问画的男子率先打破尴尬。“原来此画为姑娘所作,”他豁然而笑,向她作一揖,“方才出言怀疑,实为我等见识浅陋,还请姑娘原谅。”
“不会不会,”欧阳芾摆手,“他说的也没错,这样的景确实难见,我也只是恰巧看到。”
“当世兄莫非是想买这幅画?”身旁友人问。
被唤作“当世兄”的男子不答,只向温仪问道:“敢问姑娘,此画如何出价?”
温仪观他举动,眼光忽而一闪,开口道:“五十两。”
旁边欧阳芾骤然望向她。
几名士子皆脸色诧异。“五十两?这也太贵了!”“便是翰林图画院的画师,一幅画也不过数百两银子,姑娘开口是否有些过高了?”
欧阳芾在底下拉拉温仪的衣袖,用眼神无声问她:不是五百文吗,怎么变成五十两了?
温仪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打量着那名“当世兄”:“我家画楼里的画,放在别处该作何价钱,恕小女子浅钝,并不知晓,但在我家,此画便是如此价格。先生,是要买还是不要买?”
一句话,让其余人的目光全部聚焦于男子身上。
“还是先生亦觉,此画不值?”
男子目光稍转,见欧阳芾也在一眨不眨盯着自己,愣了一下,随即自嘲地笑了。
抬眸,仍是温文谦和的笑容:“若我购下此画,在下还有一个请求,想请画师答应。”
几人走后,充满愧疚感的欧阳芾握住温仪的手:“四娘,你知道有个词叫做‘坐地起价’......”
“你知道他是谁么?”温仪反问她。
“谁?”
“若我所猜不错,那位名叫‘当世’的,便是目下官拜太常丞,值集贤院的冯京,冯学士。”温仪笑看她,“想知我为何了解他?因为皇祐元年,他曾作为“三科状元”,名满京都。”
三科状元,乃是在州试、省试、殿试连中三元之人。本朝延续至今,获三科状元者仅为五人,除却冯京,前面四位中,两名英年早逝的姑且不论,剩下两名,一生之中皆任过宰相。
“......”这是被吓到的欧阳芾。
“他今年不满三十,已入馆阁,未来前途定不可限量。”温仪用一种谈论隔壁家小孩今年上了什么学的语气,不徐不疾道,“方才我是帮你试探他,且看他对你是否有意,若是有意,你不妨抓住这棵大树,将来无论如何也能够风光无限。”
“可我觉得他是被你逼的。”
“被我逼的?被我逼的那也只是第一幅,他何需再问你要第二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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