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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看她一眼:“什么问题?”
“‘不尚贤,使民不争。’此句该如何理解?”
“道德经?”王安石一句便明了。
欧阳芾点头:“是叔父问我的问题。”是欧阳修给她布置的小作文,交稿在即,她仍搜索枯肠全无半点思路。
王安石未就她问题的来源深究,思忖少许,言道:“所谓‘不尚贤’,圣人心中未尝欲以贤服天下,然使天下归服者,未尝不以贤。”
“嗯嗯。”欧阳芾表示赞同。
“常人以为此言差矣,乃认为‘尚贤才可使民不争’,然究此言本意,或欲天下之人,尽明于善,而不知贤之可尚。”
欧阳芾闻言,心中陡然微亮:“......还有呢?”
见她一脸求知若渴模样,王安石顿了顿,继续道:“尚贤,则‘为贤’必有欲求,故老子所言不尚贤,亦非不尚贤。不尚贤,则不必累于为善......”
数日后,欧阳芾交上去自己的小作文。
欧阳修看罢,又看了一遍,瞧她:“这是你自己写的吗?”
“介甫先生帮忙思考了一些。”欧阳芾诚实交代。
已经叫上“介甫先生”了,欧阳修捋捋胡子,看来是没少找人家帮忙。
似对她这篇文章颇为满意,后来欧阳修又抽空叫曾巩看过一遍,曾巩笑着夸赞,随后又把文章拿给王安石看。
“听说是受你的点拨写的,你也不妨一观。”于是这张书满正楷字的纸背着欧阳芾最终传至了王安石手中。
“如何?”曾巩笑问。
“她非全然按我之意书写。”良久,王安石看罢,“......不错。”
后史记载,熙宁年间,王荆公注《道德经》义说,中有“不尚贤,使民不争”一句,见解独到,辅举以管仲贵公之例,说理透辟。
又野史载,此例乃其夫人早年言之,荆公见之在理,注解时添其上,“惟不忘耳”。
第7章
冬至过去,天气骤寒,到了一年最冷之时。
这年十二月,欧阳芾除了在家读书写字,闲时画几张画外,最热闹的还属旁听宰相家的八卦。
事情的起因是开封府接到报案,宰相陈执中家中有一名叫做迎儿的婢女无故身亡,经开封府检视,发现尸首上满是伤痕,京城坊间一时流言四起,有人言是宰相的宠妾张氏将婢女虐待殴打致死,也有人言是陈执中本人将婢女打死。
御史官立即具奏要求彻查此事,宰相本人也自请置狱,当欧阳芾与温仪聊起此事时,案子正交由嘉庆院专立诏狱调查。
“无论案子真相如何,我赌陈相公最终定会免于刑罚。”温仪扯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对欧阳芾道。
“因为他是宰相吗?”欧阳芾问。
“不止如此,还因死的是个奴婢。”
本朝较之于前朝,在奴隶制度上已大有改善,奴婢与主人仅为雇佣关系,不再是人身依附关系,然律法保障仍偏向于主人。
欧阳芾思量道:“但台谏官应当不会放过他。”
今日读朝报,御史官赵抃直接向皇帝要求罢黜陈执中,因他“不学无术,措置颠倒,引用邪佞......排斥良善,很愎性情,家声狼藉”,直将陈执中贬得一无是处。
“谏官嘛,骂得越狠越称职,谁又知晓他们心中是否挟了私怨,”温仪评价道,“不过就此事而言,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欧阳芾附和连连,深以为然,她将自己代换成陈执中,觉得自己一定受不住这般谩骂。回想这些年或观览或耳闻的文官互撕景象,甚觉在朝为官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
当然,她二人在此议论闲聊之时,定也不会料到,后来宰相因此事而罢相,且欧阳芾的叔父欧阳修还在其中掺和一脚,差点把自己陷进去拔|不出来的情形。
年节将至,温家画楼接了不少订单,温父平日要同买主及供画的画家们洽谈,无暇照顾温仪,温仪自得其乐,甚至思考起过年时要如何装点门面。
“往日年节,风光往往不在我们,除了各处瓦子,便是那些衣食铺子、酒楼分茶最受欢迎。”
于是欧阳芾帮她思考:“可否做些活动,吸引路人?”
“譬如?”
“投壶,字谜之类,每赢一项可得小礼品,礼品无需多少成本,却可引得游客驻足,赢的项目越多,礼品越大,”欧阳芾回忆曾经看过的商业活动,“四娘不是有些扇面画?文士仕女最爱此类,可作大奖放在最后。”
温仪听了有些舍不得:“那我得送出去多少扇子。”
“四娘若是心疼,其实还有一种方法,”欧阳芾道,“把写着不同数额的纸作为奖品,每张纸可抵对应的价数,但规定纸张只能用来购买画楼里的物品,这样既可节省资金,又可增加销售。游人若是得了奖,愿在店内购物便也算获得实惠,不愿购物也不损失什么,只当玩了游戏。”
“这个好!”温仪眼睛亮起,“那我们可得多设些活动,再分为不同档次!”
“不知温伯父是否有相熟的商铺朋友,此类活动最好多些品目供人选择,以便吸引到更多人,甚至可做成‘联动’。”
“联动?”
“把不同物品绑在一块低价出售,可一同增销。这样的不必借助游戏,只以节日名目推出。商品最好摆在活动结尾处,让游人离去前不忘带走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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