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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生们面色陡慌,不及作出反应,便被行道上涌入的手持器刃的巡铺兵围住。“何人在此喧哗闹事?”铺兵首领喝道。
欧阳芾长舒口气,紧绷着的弦终于放松。
铺兵将一众太学生驱赶而去,又抓了为首的几个留待后审,方对欧阳修道:“我等接到报案,即刻前来,不知内翰可有伤着?”
“我无事,”欧阳修道,“且去看看那位义士是否无恙。”
铺兵便去问那男子,男子只道无事。“承蒙义士挺身相助,老夫在此多谢。”欧阳修对男子道。
男子作一长揖:“不敢,学生亦为今年考生,理应称欧阳公一声老师。”
“哦,你是今年的考生?”欧阳修诧异,“你叫甚么名字?”
男子洒然笑道:“待殿试过后,学生上门拜望,公自然知晓,今日还请容学生卖个关子。”
欧阳修了然捋须,此人是个自信之辈,料定自己必会通过殿试:“好,待殿试唱名罢,我等你来。”
欧阳芾在旁听着,也随叔父向他道谢,男子视她笑道:“姑娘身量不高,嗓音倒是十足,老远便闻见姑娘叫声。”
欧阳芾干咳两声,虚弱道:“才没有......嗓子快要扯破了。”
男子大笑。
此事既出,朝内喧然。皇帝钦点的礼部主考官、翰林学士竟遭人公然于道途围堵羞辱,后还有人匿名作《祭欧阳修文》送至其家,更有风言称其私德败坏,翻出庆历年间的盗甥案,大肆造谣。
皇帝私底命皇城司调查此事,知晓闹事者多为权贵人家、浮薄子弟,平日便趋利竞朋,好生事端,故于三月初殿试之上,特意一改往昔对礼部奏名之士黜落甚多的习惯,凡礼部奏名者,殿试无一落榜,尽数认可,首开取消黜落制的先例。
此举无疑向天下士人宣布,朝廷对于欧阳修取士标准的赞同与支持,从此后,举子作科场文章皆以平淡典要为准,艰涩怪僻之风尽扫而去。
殿试毕,唱名出,几家欢喜几家愁,然这一回至少曾家是喜的那方,甚至喜上加喜。
一门四进士,可以想见归乡时将何等光耀。欧阳芾仍记得曾巩两次落第后,回乡遭人作打油诗嘲笑,诗语堪尽刻薄之能,此番归乡,不仅要人艳羡,更要教人低首惭愧。
“子固哥哥最棒了!”欧阳芾端起酒碗,于正店里与四名新科进士一一碰去,待四人仰首,她亦将碗凑至嘴边,却不料被四人齐齐拦下。
“二娘且慢——”“二娘不可——”
曾巩将她手中酒碗撤去,重递予她一盏茶:“阿念不可喝酒,此为欧阳公特意交代的。”
欧阳芾悻悻接过茶盏,撇嘴,还以为能混过去。
“二娘莫不开心,哥哥是拿二娘当亲妹妹疼。”曾布笑道。
“我未不开心,我今日开心极了,”欧阳芾道,“那我只好以茶代酒敬各位了。”
四人不约而同笑道:“那便多谢二娘。”
时值崇政殿唱第当日,自东华门外而去,仕女喧阗,游人如蚁,争相观看簪花打马的新科进士,而马行街南北两道的正店里早已被置酒庆贺的进士们挤满,欧阳芾等人排了许久,方在白矾楼占到一席之地。
置身楼中,四下弥漫着欢腾气氛,身旁可闻士子佳人言笑逐捧之声,又言哪家榜下择婿,择中了第几名的郎君,郎君姓甚名谁,年龄几何,家田几亩。
欧阳芾享罢美宴,边听着他人议论,边笑道:“据闻这回的新科状元章衡,策论作得好,人长得也好,从东华门外出来时,成堆的小娘子立于道旁观看。”
曾牟打趣道:“二娘是在惋惜自己未能见着?”
欧阳芾摇首:“我还是罢了,我若去了,只怕要教其他娘子踩扁。”
曾布温笑:“二娘可知,唱名之时,还有位章衡的族亲也在唱名之列,因耻于族侄之下,竟拒不受敕,扔掉敕诰而走。”
“人家心气高,自然不接受,”欧阳芾理所当然道,“子固哥哥还有子迪不妨也学学人家,考得不如子宣,不妨也弃诰而走。”
曾巩、曾牟纷纷垂首而笑,自罚三杯,曾布好生去拦他们,又无奈朝欧阳芾道:“二娘......”
欧阳芾状若无辜:“可不怪我。”
身后传来阵闷笑,一道清朗嗓音随之响起:“子厚听见了么,有小娘子欣赏你的作风,还要自家人来效仿你。”
欧阳芾耳尖竖起,不觉回头望去,只见身后一桌三人,正对着的那人眉目清逸,品貌非凡,此刻拍着身边男子的肩揶揄:“这回子厚可是出名了,连汴京城内的小娘子也识得你了。”
被他拍肩的男子似笑非笑地盯着欧阳芾,也不言语,欧阳芾与他目光对上,直觉那双桃花目熟悉万分。
章惇收了盯在欧阳芾脸上的目光,朝揶揄他的苏轼道:“我与这位娘子有缘,非头次见,子瞻不妨再多笑两句,他日拜访欧阳公时,料不定是谁尴尬。”
苏轼:“......”
欧阳芾:“......”
第27章
一番解释后,几人方才相互认识。
“原来姑娘乃欧阳公的侄女,惭愧,轼一时失言,还望姑娘见谅。”
欧阳芾忙道:“先生才是,方才我胡言乱语,还请三位听完就忘。”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苏轼,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连旁边同样眉骨清秀的苏辙也忘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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