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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第十个来回时,左边石道尽头出现一道身影,不高,清瘦,见了她微微一顿,继而几步快奔到她跟前,不可置信道:“夫人?!”
辛越收回手,颇有种被识破计划的窘迫:“短亭。”
短亭大惊失色:“您怎么在这儿?”
辛越不好意思道:“我让白七带我来的。”
短亭脑子一阵一阵抽着疼,他今日一早右眼便开始跳,终于在此刻应验了:“侯爷,侯爷知道吗?”
“不知道。”
“七怎么敢……”
辛越摆手:“你来得正好,我在府里盘问他半天,他只说不知道辛扬、十七、黄灯被关在哪,你可知道?”
短亭愕然:“他们三个怎么了?”
辛越略感棘手,这事顾衍办得这么隐秘的么,只好简单说了一遍:“顾衍告诉我,他将他们三人关进了永夜。”
短亭脑子简直要炸开,急三火四地说:“夫人,这事且交给我,您先出去吧,去山上也成,这地儿不是您该来的,侯爷若是知道……”
辛越微微笑道:“我没想瞒着他,再有一个时辰,他就会知道。”
像是老天在应和她的话,石道尽头,来路的方向,一道沉怒的喝斥声如滚滚惊雷,在狭长昏暗的石道中传来,
“辛越!!——”
两旁的灯火都颤了颤。
辛越的心尖也颤了颤:“怎么这么快……”
她的余光瞥到那道高大的黑影往这里奔时,铜门再次缓缓打开,发出低沉浑厚的嗡嗡声。
辛越又惊又忧又庆幸,她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带出来的。
然而铜门被拉开了半扇,出来的却不是白七,两个灰衣侍卫拖着一道……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辛越骇然后退两步。
两个侍卫也不知是何境况,皆是一愣,四人僵在了铜门门口。
第90章 、本侯偏不
借着昏黄的烛光,辛越只看到一团红色的血人,头顶本该浓密的发丝斑斑驳驳,面上满是血污,以至看不清长相,腰及以下,两条腿弯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被灰衣侍卫拖着前行,发出些许叮铃声。
其后,还跟着十来个侍卫,皆是这般,两人拖着一个犯人,血腥气和难以言喻的腐败脓液交杂在一起。
她踉跄后退两步,猛然转头,扶住墙壁,弯着腰干呕起来。
“滚!”顾衍一声惊怒高喝。
提气掠出,数息便到辛越身旁,用身体挡住她的视线,半抱半扶地带着她往外走。
辛越被托着臂弯,脸色惨白,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不肯走,急巴巴问:“辛扬他们……”
顾衍顿足,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活像要吃人:“他们不在这儿!”
趁她松神的当口,干脆将她腿弯一抄,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外走。
没了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撕心裂肺的吼声,辛越靠在枯树底下匀气,形容狼狈,顾衍负手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托着的玉钩已经升到头顶,投下不甚清朗的光辉。
这个时候,顾衍必开不了口数落她,辛越按着额头,抓紧时机问:“他们在哪?”
“永夜。”
辛越一怔,霎时抬头,目光如剑地看他。
“旁边的宅子里。”
辛越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吓我一跳,”
继而想到了什么,又直起身惊诧地问,“你竟真的没罚他们?!”
辛越着实惊呆了,顾衍治军治下严明是人尽皆知的,否则她大伯母也不会日日念叨着将辛扬送进东六营去磨一磨性子。
顾衍对她身旁的人看得尤其紧,就连她身边的三个大丫鬟,跟着的十七,犯了什么岔子有时报到辛越这来,她都不当一回事,可顾衍转头就会将人罚了。
且此次顾衍连着几日都没给她好脸色,更是将道理全然沉到曲橫江里喂鱼了,按着数术规律来算,辛越若不是真担心他们在顾衍手里脱一层皮,也不会半夜跑这一趟。
结果他竟然只是虚晃一枪?
顾衍目光沉冷,嘴唇抿得发白,半晌才松开吐了两个字:“没有。”
片刻后再次斩钉截铁道,“没罚。他们过得比你还滋润,也就是你,竟敢闯底牢!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顾衍越说越忿然,面上沉冷之色散尽,回想她苍白震骇的样子,周身的血气再次上涌,蹙起眉头上前来拉她的手。
他的指节僵硬冰冷,让辛越想起那道铜门,猛不丁地往回缩了一下。
这一缩,两人都有些怔愣。
顾衍默然后退两步,将手负在背后,声音已经恢复平淡:“回去吧,明日,我会将人都送回去。”
辛越不知该对刚才的失控作何解释,便先搁到一旁,迟疑着道:“白七……”
顾衍牵过马,跨上马背,侧头看向她:“无妨,你不是主子么。”
“嗯……”辛越尴尬地笑了一下,临时扯出来的馊主意,她这可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拿着令箭胡天胡地了。
辛越朝他走去,伸出一只手。
看到顾衍攥着缰绳的手指微动,似在抑止。
她干巴巴地解释:“方才……你的手太冷,我想到那门……有点害怕。”
顾衍心念微动,语气不若往常平稳:“我手冷,铁血,残忍,那道铜门之后,就是另一个我。你还要我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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