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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越左手使力,指头泛起青白,对方面不改色:“可,可能有点难度。”
陆于渊再朝前逼近,手抚上她的左手手腕,从手腕往上挪移。
辛越心头砰砰砰地跳,突然收手,反肘往他胸口一顶。
不出意料地。
左手手肘被一只掌心包裹,旋即身子被翻了个面,双手被拉下,陆于渊从背后贴着她,一只手轻轻掐在她细嫩的脖颈。
“辛越啊,力气不是主要的。”
辛越紧张得呼吸急促,手腕不敢乱动,颈间的手玉骨一般沁凉,她闷声道:“那是什么,勇气?”
“武器。身无寸铁,除了你那把袖箭,你没有任何能对我的性命造成威胁的东西,光凭你这双手,”他的头往前倾,轻声,“掐不死我,还得把自己赔进来。”
辛越没吭声。
他的手在她脖子上紧了一下便松开,忽然道:“辛越,你是不是只会躲?”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语句稍微调换,语气大相径庭。前一句饱含无奈,后一句隐有威胁。
辛越真是无奈:“但凡我打得过你,我也不会躲。”
陆于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辛越叹一口气:“你还是明示吧,还有,松开我。”
陆于渊的手却倏然往上,握住她下颌,轻往后扣,辛越的后脑压在他胸前。
“放下你手里的东西。”
辛越沉默不语,手里攥得更紧,疼痛袭来,也没让她松开半分。
陆于渊的声音却似鬼魅,幽冷令人生寒:“我再说一遍,松开你手里的东西,我放你走。”
正在此时,一声霹雳巨响从遥天远处传来,透过层层云雾,划破穹顶雨幕,又沉又闷地传入她的耳里。
陆于渊双手掌心早已贴在她的耳边,她听到自己陡然提起的一道气声被放大,呼吸急促,像蒙上一层鼓膜。
整个天地,只剩下她起伏不定的气息,与阖眼的冥冥黑暗。
咔哒一声,一柄小小的刻刀掉落在地。
下一刻,他松了手,松得很慢,雨声、烛火噼啪声、松竹承风声慢慢回来。
陆于渊松开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血迹:“可以了。”
“辛越,你可以走了。”
辛越拔腿往外走。
到门口时听到他说:“伞在右手边,老地方,别淋湿了。还有……慢走。”
辛越踏出房门,一柄彩绘风火纹的油纸伞立在门边,伞柄上一道黄豆大的磕角,是她从前不小心磕出来的,她默了一瞬,没有拿。
外面碧青之色密布穹顶,水汽扑面而来,稍站沾衣密。
她突地回头,窗前立着个姿容卓绝的病弱公子,静静看她,好似有水汽从里漫出,雾蒙蒙一片。
“陆于渊,你要做到哪个地步,才会罢休?”
陆于渊勾唇,笑意未达眼底。
“你闯进我生命时,我没有一点办法,你要离开,我也没有一点办法,我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个地步,但总归不会罢休。”
辛越其实很想劝他莫要这么执着。
须知情之一字,每人书写得都不同,有人将它写得端端正正,有人将它写得潇洒肆意。
有人十五岁便会写了,有人到老都写不明白。
有人写得执着,有人写得寡淡。
有人用粗茶淡饭写出,有人用心血清泪写出。
林林总总,乃是古往今来第一难写之字。
陆于渊便是写得最执着的那个,她想劝他,却忽然没这个脸皮,因着她自己对顾衍亦是十分执着,执着得几度将生死置之度外,与她一贯珍爱生命的人生信条截然不同。
什么也不懂的时候,她听他说的所有话就同雾里看花,只做字面理解,从不过心。
什么都扯明的时候,她再听这些话,只能落荒而逃。
逃进茫茫雨幕中的时候,她一方面想,衣裳又要湿透了,早知都要湿,方才干脆不用换,否则一会如何同两个鬼精鬼精的丫鬟解释。
另一方面,心里生出许多新的愁绪,陆于渊的执念,比她想象的更深,他说不会罢休的时候,带着“不死不休”的狠劲,让人心悸。
前头十丈的位置,一个面容严肃的侍女正等着她,手里执一把素面油纸伞,快步迎上来,领着她往外走。
“姑娘看着眼熟啊。”辛越收回心神,打趣道。
那侍女不发一语,扭头疑惑看她,同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辛越道:“你主子给你涨月钱了吗?”
她便是陆于渊带她南下时,马车外头一道驭马车的女子,曾在她金钱和前程的许诺腐蚀下巍然不动,陆于渊称她是个硬茬子。
“确然是个忠心的,能不能告诉我,你主子这半年来,可曾打过什么要紧的架?我从前劝过你忠诚之道,你做得十分到位,但如今我再教你一条,我欠他良多,你告诉我是绝然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你主子还挺乐见,你看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对不对……”
“主子不曾打过要紧的架。”她突然开口。
辛越微怔,不是打架受的重伤,那会是因为什么?但她再开口问,这侍女却又变成了沉默寡言的模样。
她将辛越送到一扇圆形拱门口,告诉她顺着这条路走到底,便可以出去。
辛越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她出来时的路,同她进去时的路全然不同,没有一处景致是一样的,她觉得这园子实在是太大了,而她要一点岔路都没走错地、准准地走进那座六边门的院子,这是一种怎样的运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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