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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点头,小心提过食盒,和蓝湘并肩出了小厨房,秋冬冷晨,风吹得两人都哆嗦起来,绿意看了看没亮完全的天,招呼侍书打了灯,对蓝湘道:“这可有些冻手冻脚的呢,咱姑娘天不亮就起来洗手作羹汤,不知道冻着没有……”
蓝湘笑道:“姑娘摸黑让我点了灯说要起来时,我也吓一跳,甚么时候这么早起过,真个是前所未有的……”
昨夜轮着蓝湘伴侍外间,苏妙真起身如此之早让蓝湘她吃了好大一惊,要知道她们五姑娘素来是“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来日短仍需眠”的作风,心疼道:“想来是回了伯府,满府的人盯着,多有拘束,不如在扬州自在,只能时时早起,只是苦了咱们姑娘……”
自回了京城,自家姑娘起身时分比往日确实早了半个时辰,绿意瞥眼手中食盒,拢好衣裳,摇头道:“不仅如此,今天这多半是为了三少爷的,昨夜临睡我还听姑娘问了我,是不是今日三少爷得回来一趟……”
绿意和明善堂的几位婢女最是相熟,早间苏妙真下厨并没有惊动其他婢女,只让陪侍的蓝湘打了下手……绿意知道姑娘是不想扰了她们清梦,笑道:“怪道这明善堂的让我去送,原来是料着了三少爷今日休沐……咱们姑娘对三少爷这个哥哥的确用心,这么大早的不辞辛劳,也要起来做膳食送去……”
蓝湘抓紧了提手,点头轻声道:“以前在南边,姑娘刚开蒙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跟那蚂蚁上树一般,硬是抓耳挠腮地把请安信给老太君写了一份,连带着三少爷的,也没忘记。期间夫人责怪姑娘打扰三少爷进学,也没停过,只是在每封信的末尾都加一句‘不需回复’。那时候隔了半年有余,三少爷才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回函一封,先头只是在给老爷的家信里问候几句……这兄妹感情,大抵便是从那时候慢慢培养的。”
两人记起旧事,边聊边走,出了院口,蓝湘往正房方向去,绿意到明善堂,将食盒交付给称心,替苏妙真问了几句苏问弦的近况,谢过快步回了平安院。
在书房门上轻敲三下,听到苏妙真应答后推门而入,苏妙真坐在书案后头的黄花梨六扇围屏雕纹太师椅上,搁了笔笑问:“送去了。”
绿意点头,瞄见书案上一手帕盖住几册书,笑道:“奴婢快脚着呢……”又指了书案笑道:“姑娘用这帕子遮掩着实没什意思,咱们做奴婢的自然不会违背主子的意思偷看什么,别在夫人面前也这么做,却没那么好糊弄的,还是小心收起来吧。”
苏妙真脸色臊红,咳一声把那几册文书抱起,转身搁在书架一隐蔽处,寻思着等夜里把这些东西再锁进妆奁里头。
这几册文书,有些是《贞观术士录》的后续,有的却是她前世所学的记录,还有些则是她从苏观河那里抄来的科举文章并邸报公文……丫鬟们只以为是第三者,并不清楚还有其他私隐。
回京前王氏曾劝过苏妙真少在男子的事上上心,也曾嘱咐过绿意几人多让主子看那等闺阁范训或是锦诗秀句来怡养心性,但绿意蓝湘在苏妙真的央求下还是给打了掩护,上下瞒得滴水不漏。
“姑娘今儿起得太早了,天又冷,这书房虽是置了火盆,到底有些阴寒……不若再回房休息片刻。”
苏妙真摆手笑道:“不消如此,我还有事做,”抽出一张雪白笺纸,铺平在案,看向倒茶的绿意说:“得了,你回去再眯一会,蓝湘若是回来了,也不用她过来回话,今儿让她多歇着点……”
绿意这才称是退去,苏妙真自去把书房门栓插上,在书房里立定一回,按捺住兴奋激动得心情,坐回椅子,开始把《术士录》第三卷 的纲要再誊写一回。
笔走龙蛇。
苏妙真揭起在空中抖了一抖,细细查缺补漏,她越想专心越是分心,满脑子只剩下等见到苏问弦后,要如何把“印刷一事”给他细细分辨。前些日子苏妙真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回的腹稿,此刻临近成事,脑海里反而一片空白。
这印刷一术,须得说服了苏问弦才能成事。还要让苏问弦相信,她懂得这些旁门左道是因为看了前朝闲书,平日试验折腾来的,好在所有人都晓得,苏五姑娘爱看闲书,爱做闲事……
苏妙真心里乱腾腾地,一手支颐,看向窗外,只见天色渐亮,廊下的灯依次灭了。
她想起重生的头两年,日程安排地极为紧密,跟夫子学了功课后,下午还有刺绣并琴棋书画之类的活动,只能觑空在午间或是晚间把前生所学一一记录。当时她费了两年功夫誊写,后来就开始琢磨,运用这些先进的学问,能在这地方做些什么。
直到了解此地与明朝类似,才有了大概的想法。黄河,税制,海禁,边关……她没投生男身,不能亲自上阵,但她已经和苏问弦关系紧密,有些事,也是能说得上话的。而苏问弦,绝不会只甘愿做个普通翰林,苏观河和宋学政都说,他有问政济世之心。
哥哥春闱高中在即,那时他入朝为官,万事都能便宜许多……一股热意涌上胸腔,苏妙真推开雕花镂窗,极目远望,深吸口气,闭目一笑。
苏问弦起来,先在院中活动筋骨。大丫鬟如意儿端来一碗甜汤,说是苏妙真差人送来的,苏问弦唔了一声,问道:“真真她已经去请安了?”
“可不一定,听绿意说,五姑娘也就今日惦记少爷你放例假,才起得早亲手做汤,往日这会该还在梦乡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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