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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寅一眼瞧见屏风外站着的是熟人绿意,忙打个千儿见礼,一板一眼地问了几声好。伯府五姑娘和他寒暄几句,语气态度都是极为温和宽柔,顾寅那一腔谨慎渐渐去了大半,活泛的天性压倒了被人耳提命面教出来的规矩,笑着回话道,“我们公子也想来的,奈何今日身上有事,就没能过来,五姑娘可别见怪。”
五姑娘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我能见怪什么,你们公子身上多是有正事在,怕是往吏部去了吧,你怎么没随身伺候?”
顾寅一个脱口而出,“不是,忌日这天我们公子都不让人跟着伺候的,我自然也不会……”待他意识到自己说出来“忌日”二字,立马惊了一跳,生怕被伯府五姑娘看出究竟,以后生事。顾寅犹豫着要收回自己的话,还没筹措好言辞,却听屏风后的五姑娘轻声笑道,“祭日,你们公子倒有心,这花朝节还晓得祭祀花神,想来是往顺承门那片儿游春去了吧。”
顾寅见她听错,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慌不迭点头称是,如此待了几刻钟,伯府五姑娘让绿意赏了他一些碎银缎子,顾寅千恩万谢地要告退。临走时,他瞥了一眼面上带笑的绿意,把人拉在廊下站了,低声嘱咐道,“绿意姐,这话我也就问问你了,五姑娘是不是不爱舞文弄墨来着?这可,这可有些不好。”
绿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胡说些什么呢,我们姑娘再不爱舞文弄墨,那也比你认识的字多……”顾寅急得跺脚,又小心张望着花厅内的动静,生怕惊动了里头的人,“不是,我记得几年前我们二夫人曾说过,伯府五姑娘比平家姑娘着实少了一桩好处,就是不太会作诗写词,这样和我们公子,将来未必能说到一起去!”
顾寅叹口气,“要不是和绿意姐你熟,这话我也不会说了,我们公子就喜欢有书卷气的姑娘,先前经过扬州去见朱家太爷,殷总商送了几个识文断字的美人,”顾寅顿了顿,“我们公子虽一概没收,但我晓得当初……总之,你鼓动着五姑娘多多习练些吧……”绿意恍然大悟,心中一沉,仔细打量过顾寅脸色,见他表情不似作伪,沉吟着轻声道,“多谢你提点……”
梢间的珠帘在绿意身后荡了一荡,苏妙真正在用早饭。搅着双喜银碗里的素梗米粥,正沉思着。
绿意斟酌着要不要将顾寅的话全数倒出,忽听苏妙真开口问道,“绿意蓝湘,你们还记得平江伯府么?”绿意心中一惊,不解其意。见得蓝湘沏茶服侍苏妙真漱了漱口,“奴婢记得,是乾元九年底的事了吧,陈家人上京为他们姑娘鸣冤……”
绿意绞尽脑汁回想着平江伯府的有关事宜,眼前突地划过一道闪电,她立时明白过来,迟疑着发话,“我也记得,那陈家姑娘,和顾公子,是订过亲的……”
苏妙真勾了勾嘴角,她漱完口站起身。茜色凤尾裙在地上拖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这案子三法司合审,皇上亲自过问……我若没记错的话,案情有载,陈家姑娘闺名陈芍,是花朝节这天香消玉殒的——论理顾长清今日该来,他却没来,又有顾寅的话在那儿,我寻思着,顾长清怕还惦记着陈家姑娘……”
绿意心中大震,啊了一声,立马捂嘴。瞧见蓝湘亦是一脸震惊,她二人呆呆楞了半日,连苏妙真要出梢间往院外走去都没发现。还是苏妙真回首望来,噗嗤一笑,撩开珠帘的手停在半空中,“瞧你们这副傻样,我以后可还怎么指望你俩办事……”绿意蓝湘这醒过神来,快步跟上。
院外春日光舒,绿意蓝湘二人都有些伤感,一左一右跟在苏妙真身边,几度欲言又止,苏妙真却步伐轻快,红唇含笑。
绿意甚是惊诧,怕自个儿姑娘只是把心事藏住,伤了身子,待要相劝,却听苏妙真喃喃自语道,“他喜欢陈芍,这很好——”
苏妙真的声音越来越低,“还得打听着陈姑娘在世时的模样性格,替他纳几个相似的,这样我才算不亏欠他……”
绿意一头雾水,正回想着顾长清何时送了芍药过府,苏妙真扭头扬声,微笑发问,“今儿嫂嫂就该被放出来了,赵同知什么时辰过府来着?”
“是巳末。”
桃杏迎着初阳而开。
赵盼藕听着各处传来的丫鬟们的嬉笑声,知道是府里在过花朝节,想着别人都热热闹闹,她却被困在这凄清窄小的西院,半个人影也见不着,一时间悲从中来,对镜落泪。
她身边的丫鬟忙上前给她抽帕子擦眼泪,又开了香粉匣子,替她匀妆打扮,笑道,“姑娘别哭,这几匣子新香粉是五姑娘让人送进来的,我听五姑娘身边的蓝湘姐姐说,姑爷就要放你出去了,还听说,咱府上的二少爷也来当说客了。”
赵盼藕闻言一喜,抓住丫鬟的手,急声问道,“当真?”她迟疑着想起成婚当夜,那沾了鸡血的帕子被苏问弦发现时,他阴沉可怖的脸色,打了个激灵,“先前,你姑爷明明恨不能要了我性命的模样,这会儿居然能原谅我做下的,我做下的事?”
“还是说,他要赶我回赵家,这才……”
丫鬟摇了摇头,“奴婢听蓝湘姐姐的口气,可不是要休妻,是了,蓝湘姐姐人很稳重,平时过来都不多话,这会儿特地交代我这几句,肯定是十拿九稳了……蓝湘姐姐是这么说的,等见了二少爷和姑爷,姑娘可别多说话,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就行了,五姑娘说,姑爷是吃软不吃硬,姑娘就是没眼泪,也要挤出来些眼泪,装得像些……别的话,五姑娘和二少爷自然会替咱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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