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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清见她憋得可怜,便几乎每日都带她出去走走。或是去山塘街名满江南的任记绸缎庄买时兴衣料,或是去体验了几回坐乌篷船乐趣,或是领她在大大小小的茶肆酒楼里吃苏菜……有一回还凑巧遇到了葛成。
总之,苏妙真过得极为逍遥,比没出阁的日子强出不少。也让苏妙真暗暗在心底庆幸了无数遍:幸而她没选钱季江,而是选了豁达变通的顾长清。
不过顾长清待她如此宽宥依从,却让苏妙真犯嘀咕:年前顾长清还跟她说要腾手处理高织造,可现在却只陪着她到处闲逛,没一点半点动静……但因她得了好处也不想问,更琢磨着顾长清自有筹谋,便只是每日里算着往哪里见见风物。
某日早上,苏妙真迷迷糊糊醒来,身边的顾长清已然无影无踪。她心里先有几分奇怪。但没多想,又被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日光照得发晕犯懒,不愿动弹。就瞅着销金撒花帷帐上的同心如意纹样发愣,忽听得卧房外传来一阵低语,是蓝湘的声音:“你犯迷糊了不是,那林师爷都快三十了,说不得家里早娶了娘子,只是没带过来……”
“更别说,人家好歹秀才出身,能看得上你我?”
苏妙真悄悄下床,赤足走到门槅子边弯腰偷听。听绿意道:“我也没指望他看上我,我就是想看看他。”
蓝湘叹道:“你收收心吧,再借着去找顾寅回话的时机去前衙或书房偷瞧林师爷,小心我禀告姑娘,让她把你关后院里——你也别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发愁,姑娘肯定给咱们打算好了,初六那天,柳姑娘不还趁着姑爷不在上门给姑娘磕头谢恩了么,她一个行院出身的女子,得了姑娘青眼,就有了好造化,何况你我……你可不能做下什么丑事,给咱们姑娘抹黑……”
“这口无遮拦的小蹄子,你绿意姐姐是那样人么——”绿意气得扬声反驳,被蓝湘嘘了一声忙压低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和林师爷有什么苟且,何况,这原是我一个人单相思呢……”
“他未必对你没好感,这两月来你们二人好巧不巧地撞见了多少回,方才林师爷进外书房时分明也看了你几眼……”蓝湘叹气:“若林师爷只是个秀才,你或许能嫁他,可人家现在是姑爷的幕僚师爷,以后肯定会出人头地的,看不上咱们这些当过奴婢的人,而要你去做妾,你可甘愿……”
绿意听得这番言语,垂下来头,发怔了半晌才勉强笑道:“这会儿里头都还没动静。估摸着姑娘昨晚上看季账看累了——伯府在金陵买下的田庄铺子可不少,都是给姑娘当陪嫁的——咱们出去吧。”
苏妙真听见她二人轻手轻脚地出了房关上门,这才直起身来,坐床上发愁:先前她打算着在顾府和苏问弦那儿的年轻管事里替绿意等人寻稳妥老实的,但眼下绿意已经心有所属,她这人又有点倔性,多半回转不过来,轻易看不上别人。好在听蓝湘那话,林师爷对绿意未必无情,倒也不是不能筹划一番。
而既然今日这林师爷来了后宅,她恰可借机问问这人有无家室。苏妙真拿定主意,便起身喊人,穿罢衣裳,也当没看见绿意蓝湘二人面上的不自在,吩咐她们各自做事,自己在碧纱橱里看账算钱,准备把开纺纱坊所需的现银人手再度核算一遍,还没忙活起来,侍书走进来。
侍书手上的红帖攒得死紧,向苏妙真道:“姑娘,那冬梅也忒烦人。”
苏妙真唔了一声,仍低着头写字。
“她居然一大早就在后院儿里偷偷烧纸钱,我问她,她支支吾吾不肯说,我让她灭,她又不愿意,好生晦气!”
一听“纸钱”二字,霎时间,苏妙真手中的狼毫细管在笺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墨痕,她迟疑问:“今儿是花朝节?”
侍书点头:“可不,大好的日子被冬梅给弄晦气了。”
苏妙真盯着那晕开的浓黑,半晌不语。她几日玩得太尽兴,都忘了今日就是二月十二,乃陈家姑娘的忌日。难怪一早起来顾长清也没按前几日那样叫她出门。
苏妙真轻轻叹气:她虽然对冬梅的身份一早有了猜测,但真正确认下来,心中还是有几分五味杂陈。原来冬梅真个是陈家姑娘的旧仆。也对,若非如此,顾长清何以格外优待冬梅。
还有那首署名“余容”的重阳词。
苏妙真托腮,有些好奇:究竟陈家姑娘是怎样的人,才能让顾长清挂记这么久呢。精通琴棋书画女子不是没有,单说平越霞,便是能诗善文,才华横溢的,且平越霞也是上等容色,比一个仅仅“模样单柔,打扮朴素”的陈家姑娘,想来是要强不少的。但顾长清硬是没看上人家,反而娶了自己。
苏妙真左思右想,也想不通,说不清怎得,她心里有几分丧气,便对侍书摆手道,“随她去吧。”接过一脸不赞同的侍书呈送的红帖,放眼一瞧,却是千户夫人殷氏递来请她赴花会,苏妙真也没兴致,便让侍书推掉,仍旧看账。
埋头理完,时已近午,苏妙真出厅一瞧,春阳高照,很有几分热意。就差人告诉顾长清一声,让他把林师爷留下用晌饭。晌饭虽只有三个人,苏妙真也吩咐厨房办得极丰盛,席间苏妙真更亲手斟茶倒酒,力求给这林师爷留个好感,她悄悄端详林师爷,见他年近三十,生得儒雅,谈吐得体不凡,只除了待她颇为冷淡,似有哪里不满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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