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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清含笑应了。
苏妙真陪他用过饭,又赶紧招呼婆子抬水进房,正铺着床。忽然听院中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有人大叫大喊道:“顾主事,顾主事,织工机匠们要硬闯织造衙门!已经打死了府衙的一个差役了!”
苏妙真心中一惊,手中的大红绣鸾凤和鸣锦被霎时间落到地上。她就要出房看看是怎么回事,没走几步,顾长清却大步从浴间跨了出来,身上的袍子还滴着水,衣襟敞开大半,看也不看她地就沉脸往外走去。
苏妙真慌忙去拉他,却没拽住人,便忙也小跑出去,见得院中来人乃是李巡总。
李巡总满头大汗地跟顾长清比划道:“知府说要是不行,就只能让驻军镇压他们了!”
顾长清一面扣着衣衫一面往外走去,眉毛拧得死紧,沉声问:“怎么突然要闯衙门了。驻军不能去镇压,且不说织工机匠们并非寇匪,更没有伤人性命,单说这一旦打起来,他们上万人岂能不还手?”
李巡总苦笑一声:“小的也是这么想的,那些织工机匠们除了拿棍棒的,可也还有不少取了家里的菜刀铁锹,知府老爷留在府衙里头不用上阵,哪晓得民怨的厉害,一个闹不好,咱们都得没命!”
苏妙真听李巡总苦笑着说了个“没命”,登时心惊胆战地厉害。又见顾长清脸色极其严峻,甚至不待换衣就要大步离开,下意识地就奔上去抓住顾长清的衣袖:“夫君,既然这么凶险,你不要亲——”
然而话没说完,却被顾长清挣脱了开。他坚持不失和煦地安抚她道:“妙真,知府他处事过分优柔,卫指挥使又年高了,眼下我不去,谁和府军两处的人协商?”
苏妙真被他反问地哑口不言。她当然晓得苏州城看着官不少,其实能担起来事儿的却没有,否则也不会让高织造趁顾长清不在横行至此。
但苏妙真再怎么知道城里眼下需要顾长清去主持大局,顾长清更有自保的能力,她还是害怕:“可万一你受伤了——”
她连连摇头:“你别去了,实在不行,你就让宁祯扬他去管,他不是未来一地藩王么?吴王府也造福了苏州不少——织工机匠们再怎么恼火滔天,也不会伤他呀……再不行,你就让人来回传口信儿,横竖你已经替织工机匠还有府军办了不少事儿了,咱们不亏心……”
顾长清见她死死地咬住唇,仰了一张白玉似的小脸,又可怜又企盼地瞅着他,水汪汪的杏眼睁得大大的,纤纤十指不住地拧着衣摆,竟是再没有过的惊惶。
还有关切。
苏妙真平日里对他也称得上关怀备至,但顾长清知道她不过是在尽一个妻子的本分。若论里头的真情实感,却未必有多少。但此刻她却如此关切,甚至到了口不择言、异想天开的地步。
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答应下来,但刹那间,他余光瞥见正焦急等待的李巡总。强令自己醒了醒神。
顾长清伸手合掌,包住眼前小姑娘的柔荑,低声和她讲着道理:“妙真,我朝藩王不能轻易插手地方内政,祯扬他又是我的朋友,我岂能把他拖下浑水?再者,若不亲自去看具体情形,只听来往传递的消息,肯定有不周到的地方……
“三来,我和葛成钱大他们还算熟识,在苏州城更有些官声,就是他们要动手,也不会冲着我来。更不必说我身边有巡检司的人和顾家的护卫围从作伴,以及我自己也是粗习武艺的,记得么,上回在郊外,我不是还给你射了几只猎物么?”
苏妙真被他反驳地无话可说,顾长清说得都有道理,但她,但她就是不想让他去掺这浑水。
先前她虽一心盼着顾长清回来把高织造给扳倒了,可那是因为高织造还吞了钞关上的银子,查处高织造也算顾长清的分内之事。但这民变,处理好了他也捞不到好处,全是府衙卫所的功劳;处理不好,反而还要第一个身受其害……
苏妙真眨了眨眼,还是想多说些别的,却见顾长清低下头来,直视她笑道:“妙真,你这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
苏妙真不解其意,看着他茫然地嗯了一声,却见他极为温柔道:“为夫就是记着后宅里,还有你这么貌美如花的娘子等着,我也得全胳膊全腿地回来不是……”他扬了扬浓眉,“要不怎么配得上你?”
顾长清是个很内敛沉稳的人,近年甚至严肃起来。
苏妙真还从没听过他说这种玩笑话,霎时间就被他这句俏皮话逗得先是一笑,又是一嗔:“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顾长清见她发恼发羞,瞥一眼李巡总,见李巡总自觉地退到远处,方给苏妙真拨了拨碎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已有主意。眼下得让民愤消一些下去——等我一入城,就让知府把那些地痞无赖里最恶贯满盈的人交出来,给织工机匠们处置,泄掉他们的火气,再和他们沟通……”
“你安心在家等我……”
苏妙真送走顾长清,因院中起风,便在荼蘼架下坐了,一面纳凉静心,一面拟出端午节所需堂帘、剪纸、吃食等物的单子。
用毕午饭。她想起给苏问弦这哥哥都还做了端午绣活儿,自不可少了顾长清的。便要来绣线剪刀等物,让翠柳黄莺指点着她的绣工,想给顾长清做条墨绿绫回纹锦销金方胜汗巾。正认认真真地绣着五瑞花草,忽被从书房转出的侍书提醒,说五月初八乃是苏州卫指挥使夫人的七十大寿,她得上门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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