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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仔细一看,苏妙真发现他鼻梁挺直,颧骨略高,人中微深。气质坚毅深邃不说,更有一种阴冷。
是个不好得罪的人物。
她便福身施了一礼,婉声道:“妾身见过陈大人,陈大人万福。”
陈宣微微提唇,客气一笑:“弟妹多礼,宣受之有愧。”就亦是离席,深深还礼,处处周到,让苏妙真不由惊奇。
暗想道:这陈宣表现得怎么像是没记起她似得,更半句不提棋盘街大火时的事儿——他既然有意塞个妹妹进顾家,难道不该趁机挑拨一下顾长清和她的夫妻感情么?
苏妙真只觉奇怪,忽地余光瞥见苏问弦正看着她,见她望来更挑了挑眉,便心中明了,知陈宣这是碍着和苏问弦有所来往,不想得罪苏问弦。她心中一定,接过丫鬟端进的茶,双手捧起,一一递与陈宣赵越北,这才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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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北喝了口六安茶,听陈宣道:“她竟是当年棋盘街大火那晚的女子,你既然早知,怎么没提前知会我?”
赵越北道:“又不是要紧事,再者,我也料不到顾长清会答应让她出来见人。”
陈宣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道:“确实,这顾苏氏如此绝色,顾长清居然也舍得让外人看见,就不怕被人记挂后弄到手,闹出不妥来。”
赵越北听出这里面的机锋,登时皱眉道:“她为人谨慎清白,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有任何不妥。”
因见陈宣不言语,赵越北也便不再说话。他自顾自将茶喝完,目光扫过翡翠疏帘,隐隐绰绰地看见那女子盈盈侧身,低声与苏问弦说着话。片刻,或是苏问弦哪句话犯了她的不喜欢,让她不满地扭头。鬓上凤翘垂符金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一颤……
赵越北收回视线,深深吐了口气……
翡翠疏帘内置下的席面也是五碗八碟的十三红,有樱桃、枇杷、萝卜、苋菜、火腿、炒虾、蹄肴、黄鱼、鸭蛋、鸭子、猪肝和鳝鱼。
苏妙真坐定后吃了几颗樱桃,因还生气顾长清听陈宣的话把她叫出来,一句话也不理顾长清。但又好奇,便用余光看着。瞧见顾长清身前案几上的酒盅只有一只,和陈宣赵越北席前的三两只琥珀杯不同,起先一奇,随后略略一想,不由得松了绞帕的手劲。
她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还要扭头和苏问弦说话——争论席面上的鸭蛋到底是不是出产高邮——却见得顾长清正看着她微笑。
更替她斟了一盏茶,含混低声道:“妙真,你不用看了,我的确没要人伺候——不信,你可以问问问弦,让他还为夫一个清白。”
苏妙真面上噌得一声就红了,也忘了自己已经决定要和顾长清赌气,坚持半天不跟他说话。当即轻轻呸了一声,嗔道:“谁疑心你的清白了——你们在外应酬,就是叫人在席间伺候斟酒夹菜,也是常事。”
顾长清只是微笑,苏妙真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故作轻松地喃喃道:“再认真说起来,这五人里头,也就你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我有什么信不过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顾长清在她跟前大体上虽仍还是沉稳温和的,但这几日却时不时跟她开些玩笑,让苏妙真从一开始的新奇有趣到如今的招架不住。
自己就不该对他承认安平居士的身份,让他晓得她就是写了《笑府录》的人!
苏妙真暗暗撇嘴,忽然,对面陈宣道:“景明,弟妹果然如传闻所言,不但国色天香,更德行温良,举止典雅——你这福气却也是世间罕有,今日得见弟妹一面,实在三生有幸。”
苏妙真一怔,不意陈宣如此夸赞自己,待要谢上两句,顾长清已然朗声笑了起来,道:“确实,我自己都料想不到会有此等洪福,拙荆岂止是容貌德行冠绝人世,她的见识眼界可不比任何男人少上半分。”
他这两句话让苏妙真听得满面通红,坐也不是动也不是,心想顾长清一贯谦虚沉稳,怎么这会儿反而王婆卖瓜,给她戴起高帽来,不知道她会害羞尴尬么!
就没答苏问弦的问,扭头瞪顾长清一眼。
陈宣赵越北等人却很给面子地附和了顾长清的话,让苏妙真越发坐立不安。
又在帘内坐了须臾,只觉有人在若有若无地打量她,她从缝隙往外看去,见得乃是陈宣,正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酒盏。陈宣似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隐约一笑。
陈宣道:“我敬弟妹一杯,聊以作谢。”她心中一诧,略微一想,知道陈宣这是在为当年棋盘街的事感谢,欲要出言拒绝,见得赵越北也让人满斟一杯菖蒲酒,使人用托盘端进来。不由得心中叫苦,她不太能喝酒,就连除夕元宵都只尝上一口,可此时若不喝这两大杯酒,岂不落了顾长清的脸面?
苏妙真暗暗发愁,正要捏了鼻子喝掉,顾长清伸手一拦,朝陈赵二人道:“我替拙荆带了。”
他倒也不等陈宣赵越北二人出声答应,直接就利落喝掉那两盅酒,更朝苏妙真安抚一笑。
苏妙真回望他一眼,抿唇一笑,心中怨气渐消。看向帘外解释道:“妾身并不善饮,就辞了这两杯——还望赵大人、陈大人恕罪。”
赵陈二人颇为识相,没有苦劝,苏妙真越发满意,默默盘算着怎么把话题往陈玫身上引。
然而没等她想出来开场白,四个花枝招展的戏子进得厅内,却也没往赵越北等人跟前凑,反而跪在她跟前夫人长夫人短,更不等人说话,抱着琵琶筝弦就弹唱起了一首南曲《合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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