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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苏妙真还得知前来坐镇赈灾的钦差大臣已经快到信阳,不日便至武昌,她没好多留,次日下午就匆匆收拾着行李,要乘坐巡船顺流东下离开湖广。
出城前却刚好同来武昌暂住的珉王车队擦肩而过,见得珉王竟携了无数美姬珍宝进城,浩浩荡荡,大张旗鼓。
苏妙真看得憋气,还怕顾长清苏问弦为人发现擅离本职,更担心钦差来之后苏观河将被处置,如此两头烦恼,又受了江风,没出武昌的地界就真的着凉病倒,只能躺在船舱里昏昏沉沉地养着,不思饮食。
苏问弦顾长清知她是心病引出的症候,也都焦灼,又怕她困在舱内闷出个好歹,每到一地,让家仆到码头城镇里买来特产土宜,给她消遣。又让两府好手轻装飞马,在路上时时打探消息,一有动静就往返回船来报,好安苏妙真的心。
待到九月二十一,果然得知钦差到武昌,更传廷谕下来——乾元帝将苏观河革职留任,命他同户部左侍郎等廷臣一起主持赈灾民生,苏妙真方逐步见好,每顿也能吃上一些。苏问弦见得如此,稍稍放心,再三交代顾长清好生照料着她,便在扬州下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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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朦胧将亮,江水波涛随秋风起伏不止,码头上羊角灯西瓜灯亦是摇摆不停。家仆在舱外一轻声呼唤,顾长清立时翻身下榻。
他侧耳听了听纱屏后的动静,苏妙真没被他穿衣的声响吵醒,便松口气,撩帘而出。
他远远看着心腹府卫顾卯提着青纱串儿灯踏过桥板,招手示意,让顾卯跟着走至船头。
顾长清在甲板上踱步了片刻,远眺着星星点点的岸边灯光与袅袅升起的人间烟火,无声出神。
顾卯不敢打扰,等了许久,见他开口询问,方压低声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一讲出,后道:“同济堂药房的大夫说少奶奶的脉案都送到巡抚衙门里头,没存底册……”
见顾长清拧起眉头,说出来的话也风马牛不相及:“大前日敖力传来的消息,说赵越北九月十三在襄阳去往荆州的路上领兵杀了一帮流寇,昨儿你又说岳父大人替赵越北在钦差面前请功——岳父他老人家一直不喜赵越北,为何此番?”
他自言自语:“问弦先前又说,他是因听荆州城破,珉王奔逃,才潜入湖广,去襄阳替岳父借粮……而荆州是七月二十三被围攻,八月初被攻破……真真又连着七八两月没出过巡抚衙门的二门——她并非肯受憋闷的脾性。”
顾卯不敢上前窥听,隐约只听见他来回念着“襄阳”“荆州”两词。心中亦有了些猜疑,踌躇着道:“不如小的再去襄阳打探打探消息?小的也寻思着,夫人这两月来足不出户得十分怪异,好比八月十五中秋那日,小的前去请安也没见着夫人,按理说也不至于?”
吞吐着又道:“小的记得,夫人和赵大人不是曾经有过婚约么?夫人的那匹小红马,也是大同马市里最上等的千里神骏……”
然而话音落了许久,却没等来顾长清的反应。他觑眼过去,见顾长清只是将眉头皱得死紧,一言不发地盯着江心。
顾卯暗暗叹气,欲要再说上几句,顾长清却突地转身,冷声道:“不用再查了,你们夫人身子弱,岳母舍不得她出门也是常理。另外,我让你查得这些事儿,一句话也不能泄出去,否则唯你是问!”
顾卯极少听他语气如此严厉,当下也有几分诧异胆寒。正应声间,顾长清又吩咐道:“你现在进常州买点特产土宜,不是有南式麻糖茅尖花红留青竹刻么——你们夫人正是无聊的时候……”说着,便大步进了后舱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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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真这头也醒了,坐起身掀开窗帘,正看向舱外毗陵驿码头。顾长清进舱见得帘开有风,疾步上前,就探身将舱窗关上,又转身取了一件芍药红太子骑绵羊比甲,看着苏妙真穿上。
苏妙真自知理亏,慢慢穿好衣裳下床,早饭已经摆上了。苏妙真吃了两筷子十香甜酱瓜茄,一小块玉米面玫瑰果馅蒸饼儿,又喝了半碗酥油白糖奶皮子,这才倚回床上,听顾长清给她念书解闷儿。
足足一个时辰过去,顾卯在舱外叫了顾长清一声,顾长清放下书本,转出舱房。须臾,苏妙真见他提了个箱笼进来,放在案上打开,里头都是常州府的特产,她略翻了翻笑道:“竟是让顾卯去给我买这些小玩意儿了么,大材小用。”
顾长清坐到床边,面上也带起些许笑意,慢慢道:“其实他还带回来两个消息,我差点忘了给你说。第一湖广总算下秋雨了,第二个也是个好消息,你听了肯定喜欢……”
苏妙真闻言忙直起身笑道:“是什么,莫不是荆州城被收复了?”
“那哪里能,荆州城池高大,据说珉王府里头还有无数粮食,起码再得小半个月才能攻下。”
苏妙真失望叹气,又见丫鬟送药进来,越发怏了,靠回床头,只是瞅着氅衣上的纹样发怔:“那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顾长清坐到床边,看着送药的丫鬟走了,方朝她低声道:“珉王借住了武昌的楚王府,你说是不是好消息?”
苏妙真一怔,顾长清道:“那是皇上当年所居的潜邸,他虽是只借了偏院,也有点文章可做……”苏妙真明白过来,立时喜形于色,拉着顾长清连声笑道:“这珉王可真是自寻死路,满武昌那么多地方,他非挑那里,皇上心里肯定膈应!不过,他是皇上的弟弟,皇上真的会介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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