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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那一幕仍历历在目,苏妙真出着神,就自言自语起来:
“她嫂嫂是个极好的人,成亲刚过一年,人还没满十九岁,就那么去了,也就隔了数月,新妇就又入了门。丈夫死了娘子得守寡,不然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可娘子死了,丈夫却那样快就续弦娶妻——芸妹嫂嫂和她哥哥原本也是人人称羡的鸳鸯俦侣……”
“所以,所以我当时就想,这地儿的男人家太薄情,女人家太难当——我要是能不嫁人生孩子,肯定还能畅快一些。”
顾长清默默不语,只是看着她。苏妙真抒发胸臆后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失了警惕,将心中真实所想说出,登时心中一紧。
此等为今生所不容的话,怎么就偏在他面前说了出来?
就忙道:“夫君,我只是想起旧事一时感伤,你别怪我多话……”
话音没落,顾长清已然握住她的手道:“我没怪你。而你说的宋家大儿媳,就是我三堂妹。”
苏妙真一愣。她依稀记得宋芸嫂嫂的确姓顾,但竟不知和顾长清是本家,更是顾长清的堂妹。
“而你们做女子的,确实没我们男人家来得舒心畅快。不说别的,这生育之事确乎是一脚迈进鬼门关,你说害怕,我能理解……”
他粗糙干燥的掌心里满是热意,苏妙真瞅着顾长清,心中大震,不由问:“你真这么想?你真没觉得我刚才的的话愤世嫉俗么?”又狐疑问:“你别是在骗我,心里其实很看不惯我……”
顾长清微微一愣,似乎为她的语气所疑惑,半晌方慢慢道:“在这事儿上有什么可撒谎的。再说,真真,你想过我为什么不跟你圆房么?里面原因之一,就是我想着三堂妹她当年不过十九,就难产过世,——”
“我去扬州吊唁时有想过,若三堂妹没那么早有孕,等到二十三四,或许就能……”
苏妙真闻言一惊,万万没想到顾长清居然会提起圆房之事,更料不到两人不圆房竟然和这有关,她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竟是是为了她的身体,才没碰她么?
“你如今才十八,小时候还落了两场水,平日看着虽活泼爱动,但内里禀赋却不好……”
第185章
十月初五,京中传来圣旨,让顾长清续任钞关一年,同时正式接管苏州织造,升做五品,苏妙真又惊又喜,忙得团团转,招待了吴郡前来贺喜的士绅女眷们,又忙着搬家进织造衙门,如此连着乱了三五日。
且搬进位居城内雕甍清雅、红墙绿瓦的织造府后,苏妙真到吴王府就越发方便,更是每日往文婉玉处走,忙上忙下地照管她坐月子,其间还备办着收佃租、送寒衣,熏床铺、安期燃灯诸样杂务,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等办完自家的事后,因文婉玉要求,她又开始全心全意地给小世孙准备满月宴,每日里便没时间和顾长清说话聊天,好在顾长清新上任织造后,也有一通的要务忙。
更让苏妙真奇怪的的是,顾长清时不时还会往苏州下辖吴县等同受旱灾的地儿跑,倒不似在办钞关和织造上的事,她本想细问,但手上有小世孙的满月酒忙,便暂且搁置。。
而这小世孙乃吴王府的嫡子独苗,苏州府上上下下的官绅富户里,哪有不上赶着奉承的,一抬抬厚礼流水也似的从王府的角门送进去,为的就是能收到吴王府的洒金朱贴。
是日苏妙真绝早起身,天尚黑时就到了吴王府抱厦内料理杂务,她嘱托李侧妃迎送女眷,自己给内院的媳妇丫鬟和外院执事小厮们安排差使,好在是前两日就细细筹划吩咐过的,一时间便十分井然有序,清楚明白。
等到辰末大亮时,吴王府外早是车水马龙,府内亦已宾客满座,席面上俱是山珍海味、炊金馔玉。
且吴郡名班俱是入内献艺唱戏,红姐也少不得要进府歌舞,又有百样儿的诸般杂戏出来佐庆,于是丝竹迭奏,锣鼓齐呜,端得是实在盛大至极。
直直宴至酉鸡时分,宾客才陆续离去。苏妙真下席后却仍不得闲。她送了几位女眷出到二门后,就和李侧妃走到抱厦坐着,一一安排下人收拾了古玩器皿、家具陈设,打扫了亭台楼阁、要紧院落,赏罚了奴婢厨役、优伶百戏。
又要来账目簿册想核查一遍,正在演算时,后院的环儿出来笑道:“我们娘娘说了,让宜人先用进院歇息,这些杂务不急于一时。”苏妙真这方乘了暖轿,转入后院正房。
文婉玉面色仍有些苍白,正逗弄着养娘怀里的安哥儿,一见她来,忙让她坐到身边。两人还没说上话,只听帘外婆子笑道:“世子爷说前头外客都散完了,就剩傅大人顾大人两个熟人好友在,所以晚饭摆在正房膳厅里头,让娘娘把小世孙也抱去,记得裹好衣裳。”
文婉玉点头答应,那婆子便回去了。
苏妙真一听得傅云天也来,就撇了撇嘴。傅云天是昨下午进的苏州,说回京复命前来先看看宁祯扬的儿子和苏妙真这个干妹妹,连扬州都还没去。
然而据苏妙真所知,这傅云天当晚就找到了苏州府最好的行院,在里头歇了一夜。苏妙真虽然更不想把他请到织造衙门住,但也着实瞧不上他这种色中饿鬼的德行。
文婉玉瞧出她的不喜,问了究竟,道:“傅小侯爷一直都是喜新厌旧的性子,他内院里的女人也多的不行,还记得许莲子么。傅小侯爷为伊痴狂了半年,结果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还硬要退亲事掉,那时候下茶插钗小定都办了,他一句不要,人家许府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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