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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家提着纱灯,爱答不理地跟听顾长清嘱咐了几句后,就一壁看着游人所燃放的焰火,一壁懒洋洋地提裙进到大船后舱。
数艘穹篷六柱的酒船载满酒菜,在大船后泊住,吴王府的内侍奴婢在大船酒船间往来穿梭,端放美酒佳肴。
苏妙真吃了点凉粉、冰果、西瓜、水藕等清淡爽口之物,就搁下筷子,从支起的窗扇看向船外的万朵莲花,一会儿去看殷氏林氏下棋,一会儿向侍女要来小盘的新鲜莲蓬,一会儿又跟文婉玉说话。
“凝秋定在八月里成婚,妙真,你备办好礼物了没有?我这边还犯愁呢,唯恐备办得不妥当。”
文婉玉看着手上的书信直摇头,笑着看向正低头剥莲子的苏妙真,“不说咱们和凝秋是金兰姐妹如今又只剩她一个人没嫁,单说张大学士府,也是炙手可热,次子是去年的二甲三名,凝秋嫁入他们家,倒很合适。”
年初。镇远侯府招赘翰林编修钱季江,傅绛仙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心上人,于是当初结拜的四人里,就剩一个许凝秋待字闺中。其他三人眼下见得许凝秋即将出嫁,自然格外用心。
苏妙真把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一一讲出,后道:“你也不用急,还有两个月呢,再说了,许伯伯许伯母是两袖清风和善不过的人,并不讲究这些。”
又轻轻皱起眉道:“其实,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凝秋能在张家过得好,但现在张大人的行事作风,却让我不太肯定张家的前途了。”
文婉玉闻言亦是皱眉,慢慢道:“张大人嫉恶如仇,两袖清风,官声极佳,而圣上连着支持张大人的南直隶试点清丈田亩和罢撤市舶司两大措施,可见很是信重张大人,而张大人的两个儿子还同时登第,都是罕见的荣耀,怎么会有什么不好呢?”
苏妙真叹气道:“我看着,张大人他有两个问题。一则,他眼光也不太长远,没有真正的研究过宁波苏扬等地的海寇和贸易往来的相关,就以‘海夷狡诈无常,迫近京师,或行窥伺’的理由罢撤市舶司,把海禁政策越发收紧落实。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海上往来贸易还有利润可言,这‘海禁’做法就没法真的将海夷倭寇真的拒之门外,最严重的是,这还断绝了和海外诸国的往来交流。”
海禁政策不过尽一时之便,却流毒无穷。不说得不到贸易利润的倭寇只会更加用武力掠夺,单讲着闭关锁国的后果就足以让人心惊。前世就是如此……
苏妙真指着不远处的殷氏林氏道:“好比咱们学棋,总得看看别人打出的棋谱,再多多和外人练手,若只固定地跟同一个人下棋竞艺,那怎么精进棋艺?”
文婉玉凝神沉思,过得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是,那另一个问题呢?”
苏妙真道:“这张大人清廉是清廉,但他过分刚直固执了些。苏州府有夫君和岳知府坐镇,他二人不辞辛苦地下到地方,亲自看着卫所官军丈量土地,清丈过程进行得还算顺利,也没闹出什么官司案子。”
“但张大人的直属门生在得到他的授意后,雷厉风行但却盲目混乱地在金陵推行清丈田亩,居然还用了不少过激的手段——我并不是指责他错,但金陵的大户豪强那样许多,他这半年一上来就把金陵的豪强勋贵得罪个精光,以后肯定要遇到难关的——施政不能一昧刚强……”
文婉玉听到此处,亦是点头,“张元辅他的确操之过急,又太严苛刚直了——他当年为着水灾里赈粮的虚情都敢去拦驾陈情,连皇上他都不怕,哪里会给世家勋贵们面子。”
“不错,如今是皇上重视张大人,但等到以后,若张大人不得圣心了,那就有的是人要落井下石……”
苏妙真不住摇头,因见文婉玉忧虑,不免宽慰道:“当然了,许伯父如今也入了阁,就算张家有什么不好,凝秋还有娘家撑腰帮忙呢……”
两人另说了会儿张家的闲话,苏妙真叫来王府婢女,吩咐将剥好的莲子送到男客们所在前舱,给顾长清吃。
文婉玉瞧着她看了会儿,笑道:“你倒处处惦记顾大人,方才我看着你进来时脸色不好,还以为你又跟他生气了呢。”
说着,文婉玉叹道:“顾大人今儿中午才从下面的吴县回苏州城吧,你连着十几天没见到他,还跟他闹脾气,可说不过去!咱们做女人的,怎么也得体谅在外忙碌的男人,你说是不是?”
说及此处,苏妙真就又没好气又觉委屈,她摆手道:“婉玉你不晓得,他先前答应我外头的政事都会告诉我的,可这回他却没告诉我张首辅想调任他去济宁做一段时间的知府,好把山东那里的田亩问题理清。”
苏妙真摇了摇头:“还有,他这回不但不跟我讲,还不许林师爷和绿意给我透口风,要不是我闲极无聊,看了他和张大人的书信,我还不晓得此事,更不晓得他也有点想去济宁呢。”
文婉玉还是头一回听苏妙真说她想管男人家的政事外务,当下一惊:“你是个内宅主妇,管这些做甚,这样不守规矩,我就不信你家大人能依你!”
见苏妙真一脸的不以为意,文婉玉想着她那几句话,立马回过味儿来:“原来竟是顾大人娇惯出来的……这可真是,当初你哥哥就太宠溺放纵你,如今连顾大人也纵着你胡闹了……”
苏妙真把去年端午因陈玫引起的两人谈话而大致讲了。文婉玉听了叹道:“我也不知道该是为你忧还是为你喜……顾大人这样娇纵你,可这事儿终究又有些不妥当,现下还好说,再怎么你还年轻貌美,以后却不知他会不会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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