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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京城外,车马列队乌泱泱的连成一片,送行的人很多,除了姜辞他们,还能看到杜家、雷家、路家以及萧家的家旗。
江逾明从马车上下来,雷家的马车刚到,稳稳停在对面。
马车里。
雷勇和雷同坐在左侧,坐姿端正,一脸肃然,便是面圣,神色也没这般忐忑认真,与他们相对坐着的不是旁人,而是如今内阁首辅陈鹏的长子,陈子鹤。
“皇上到了这般年纪,这疑心病也是越来越重。”陈子鹤端着一杯清茶,慢悠悠地品。
他如今四十有六,在朝中位列中书参政,深得陈鹏信任,是陈家下代家主的不二人选。
此人性情阴鸷、喜怒无常、手段残忍,朝中不少官员私下说,陈家最不能开罪的不是陈鹏,而是他的长子,陈子鹤。
因此,便是大了他一辈的雷勇也不敢轻易放肆:“大公子说的是。”
“好端端一个淑妃,便这么沉了井,不就是皇上为了试探陈家吗?”陈子鹤淡淡道,“皇上为了扶持董家与陈家抗衡,哄骗董叶唯把女儿嫁给他做皇后,董叶唯做了国丈,还以为董家在自己手里发达了……”
雷勇接过话,殷勤道:“董家到底是根基尚浅,皇上就是给他个金刚钻,他也揽不了瓷器活,大公子亲自出手对付他,真是抬举他们了。”
“皇上如今要查潮州,其实就是生气了,先是董恩明,又是琉璃盏,皇上只怕是觉得我们陈家的手伸得太过。”
这话雷勇不敢接。
前些个万寿节前,淮安伯林鸿鸣给皇上送了七盏成色十足琉璃盏,颜色苍翠欲滴,那可真真是旷世不见的珍品——琉璃盏从前朝开始便已失传,这等稀罕玩意,那是只有天子才能享用的,谁知前头林鸿鸣刚把这琉璃盏献给皇上,后脚也不知谁传的风言风语,就说林鸿鸣这琉璃盏原是打算献给陈阁老的。
还是说陈阁老不要,这才转头送给了皇上。
这话一说,龙颜大怒。
陈子鹤略略抬眸,睨了雷勇一眼:“那个说疯话的宦官,可是处理了?”
“处理了,已经处理了。”雷勇连忙说,“如今皇上身边贴身服侍的近宦都是我们自己人,大公子放心。”
“皇上没说什么?”
“……也是怒了一两日。”雷勇实话实说。
“皇上子嗣不多,太子不成气候,二皇子英年早逝,三皇子又身有残疾,四皇子尚且年幼,安排几个近侍,也是为了皇上好,省得那些风言风语让皇上与我陈家生了嫌隙。雷大人也觉得父亲会害皇上不成?”
雷勇急急开口:“自是不会!阁老对皇上的衷心,天地可见!”
陈子鹤微微挑开车帘,看到江逾明正扶着他家那个小娘子下马车:“此去潮州,皇上派了江逾明去赈灾,怕是知道了什么……项伯遗可是在潮州?”
雷勇点了头。
陈子鹤撂了茶盖,看向雷同,寒声:“寻个机会,把他杀了。”
姜辞跟在江逾明身后下来,早上风大,她特意穿了件斗蓬,锦葵红的,与江逾明的甸子蓝刚好对着,像是一对。
江逾明扶她下来,见其衣摆扫过车轩,还弯腰替她拍了拍。
这一对新婚夫妇在奉京有过不少名声,也有不少人好奇,如今看到两人这般如胶似漆,皆是忍不住打量。
江逾明见不少人看姜辞,便把她的兜帽给她戴上,低声同她说话:“我不在家,不必日日早起,但早膳还是要用的,身子不舒服便找绾妈妈,药苦就让云霜去买蜜饯。”
姜辞觉得他这话像是哄小孩,忙道:“我现在很听话了。”
“知道。”江逾明给姜辞系斗篷的带子,她的脸本就很小,戴上帽子后显得更小了,这会儿站在风里,好似一不看紧,人便会被风吹跑,江逾明替她紧了紧衣领,“不要乱跑,出门带上云凛。”
“有什么事便去找爹,让爹来处理。”江逾明顿了下,想到什么,补了句,“别总自己动手。”
这便是不忘上次陈子酬的事,还要教训她呢,姜辞拉长了声音:“哦——”
前日叮嘱的人是姜辞,今日却换了江逾明,他看着面前的人,还是忍不住道:“我会早点回来。”
那日突然听到江逾明要去潮州的消息,所以才有些无措,但过了两日,姜辞已经收拾好情绪了,她鲜少送人离别,临了到头,这么看着江逾明倒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要说的话,那日已经一骨碌全说了。
就在这时,一旁来送杜衡的杜夫人戳着杜衡的脑门说:“你要是敢在外头胡来,便不要回来了。”
这声音不小,姜辞和江逾明一齐转头去看,惹得杜夫人一羞,下一瞬,杜衡却把人挡住了。
两人相视,姜辞开玩笑似的,倾身同江逾明学:“不要到处沾花惹草,夜里锁好门。”
江逾明眉眼处多了一抹淡笑:“好。”
前头的长号吹响了,这是启程的号角。
姜辞抬头望了一眼,扯了扯江逾明的衣角:“要走了。”
黄沙滚滚浩浩,大梁的幡旗高举,整个队伍像是一条密密麻麻的线,远而望不到头,就像是这一场离开,一去不见回头。
昨日好不容易忍下的担心,此刻又上心头,她攥着江逾明的衣角,皱着眉嘱咐:“你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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