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章 第188节
高磨盘和牛宝互看一眼,两人连连称是,便不再说话。
不久,圣驾便到了,第一位被带去审问的,便是徐老帝师。
但是一个时辰后,便有几名飞鱼卫过来,把张寺副连同高磨盘和牛宝一起带到了前头。
王犟驴面色阴沉,旁边坐着的是飞鱼卫指挥使巩清。
王犟驴让他们三人把徐老帝师来大理寺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徐老帝师是半夜来的,来了之后情绪倒也稳定,屋里有被褥,徐老帝师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洗漱用的水盆、梳子是牛宝送进去的,朝食是高磨盘从外面买来,也是高磨盘端进去又端出来的。
“也就是说,徐老帝师没有用过朝食?”巩清问道。
高磨盘点点头:“不仅是徐老帝师,另外几位大人也没有吃,他们看上去都很不高兴。”
大半夜被带到大理寺,这几位能高兴才怪。
巩清又看向张寺副,问道:“张大人,你有要补充的吗?”
张寺副看了一眼高磨盘,说道:“起初徐老帝师的确没有用饭,可是他上了年纪,老高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说头晕,下官担心他是饿的,便重又端了朝食进去,徐老帝师喝了几口粥,休息片刻,便觉无恙了。”
高磨盘大吃一惊,什么意思?在他去向少卿禀报的时候,徐老帝师用了朝食?
那这朝食是哪来的?
若不是徐家自己送来的,那么又会是谁拿来的?
反正不是他买的,他根本就没买玉米渣粥。
高磨盘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张寺副的意思,分明是说徐老帝师喝的粥,就是先前没有吃的朝食。
为什么呢,究竟出了什么事?
高磨盘没有言语,巩清挥挥手,让他们三人走了出去。
直到出去之后,高磨盘这才知道,原来徐老帝师已经死了!
据说徐老帝师破口大骂,情绪非常激动,骂着骂着就倒在地上,很快便咽气了。
这样的死法并不罕见,否则也不会有“气死”的说法了。
高磨盘甩开牛宝,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忽然站住,对张寺副说道:“张寺副,那碗玉米渣粥究竟是哪里来的?你不要再说是我买的,我根本没买玉米渣粥。”
张寺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煞白,他四下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他忽然一把抓住高磨盘的手,把他拽进值班的小屋子,随手把屋门从里面插上。
“老高,你也听说了,徐老帝师死了,他死了!他这把年纪,又在气头上,出事是很正常的,可是他毕竟是咱们看守过的,咱们脱不了干系,现在咱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张寺副压低声音说道。
高磨盘越发肯定,张寺副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当的事。
他冷声说道:“张寺副,与这事脱不了干系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亲眼看到你端了粥从屋里出来,徐老帝师是不是你下毒给毒死的?”
“胡说八道,徐老帝师若是被毒死的,飞鱼卫能让我们就这样走了?你当王大人是傻子,还是以为飞鱼卫是傻子。”张寺副继续说道。
“可若与你无关,那你为何要说那粥是我买来的?”高磨盘怒道。
张寺副冷笑:“你说那粥不是你买的,有何证据,大人们没有吃的饭食,全都倒掉了,而你去买朝食的铺子,想来就是前面那条街上的早点铺子吧,那家铺子卖的最好的就是玉米渣粥,一早上能卖几十碗,这些粥全都卖给谁,那铺子的老板自己也记不清楚。”
高磨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张寺副,张寺副竟然把屎盆子扣到他头上了。
高磨盘抡起拳头,做势要打张寺副,当然,他也只是想要吓吓张寺副,不要胡说八道。他只是个最下等的衙役,而张寺副却是进士出身,从六品的大人,高磨盘还没有笨到要去打一位官爷。
“老高,你不要冲动,徐老帝师喝过那碗粥的事,也只有你和我知晓,只要我们一口咬定那粥就是从外面买来的,这事便不了了之了,老高,你也不想惹麻烦,对吧?”张寺事伸出抓住高磨盘扬起的拳头,放低身段,苦苦相劝。
高磨盘心里转过几个念头,他盯着张寺副,一字一句地说道:“想让我就这样闭嘴,没这么容易。张寺副,我老高就是个小人物,烂命一条,没什么怕的。”
“你想要做什么?”张寺副低声问道。
“银子,封口费,我要银子。”高磨盘说道。
“你要多少?老高,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你若是要的太多,我可凑不出来。”张寺副目光闪动,脸色却更加苍白。
高磨盘咬了咬牙,他活了三十岁,手头最宽裕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两银子而已。
可是现在死的是徐老帝师,那是什么人啊,那是皇帝的师傅,能被皇帝称为师傅的人,那身份岂是只值二十两银子?
多要点儿?“银子,封口费,我要银子。”高磨盘说道。
“你要多少?老高,你知道我的情况,我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你若是要的太多,我可凑不出来。”张寺副目光闪动,脸色却更加苍白。
高磨盘咬了咬牙,他活了三十岁,手头最宽裕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两银子而已。
可是现在死的是徐老帝师,那是什么人啊,那是皇帝的师傅,能被皇帝称为师傅的人,那身份岂是只值二十两银子?
多要点儿?
第三六九章 又见左阿宝
那几日,飞鱼卫的人一直都在大理寺,皇帝钦点了他最信任的袁老仵作为徐老帝师验尸,飞鱼卫则再次询问了张寺副和高磨盘、牛宝,当然也没有问出什么,不久之后,徐老帝师风光大葬,飞鱼卫撤离,考题案再也无人提起。
高磨盘也收到了张寺副给他的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他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一个月后,张寺副哮喘发作,抢救不及,死在家里。他的妻儿都在老家,他身边只有一个通房,张太太带着年方五岁的儿子来到京城后,退了租赁的宅子,卖掉那个通房,带着张寺副的棺木回老家安葬,大理寺的同僚们可怜她们孤儿寡母,凑了五百两银子送了过去。
高磨盘在得知张寺副死讯之后,吓得整晚没睡,整个大理寺,或许只有他一个人会觉得张寺副死得蹊跷。
他不知道张寺副给他银子的这件事,还有没有人知晓,他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死的人会是他。
不久,大理寺来了新的寺副,没有人再谈起英年早逝的张寺副,而高磨盘在苦熬多日后,终于提出辞职。
他辞职的理由,便是想让儿子读书,以后考科举,光耀门楣。
大理寺少卿得知后,对他的做法很是欣赏,说给王犟驴听时,王犟驴还夸奖了几句,高磨盘非常顺利地拿到了大理寺开具的证明文书,他当衙役的时候,给保长帮过两次小忙,因此,保长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带着他到顺天府办理了良籍手续。
高磨盘没敢留在京城,他把那五百两银一分为二,一半留给老婆孩子,余下的全部带上,出京投奔了做生意的远房表哥。那三年他跟着表哥做笔墨生意,存了一笔银子,得知京城里有一位老客户想要回乡养老,要把京城的铺子盘出去,高磨盘咬咬牙,终于回了京城,盘下那间铺子,摇身一变,成了高记笔墨铺的老板高万昌。
华静瑶问道:“你和严德宝是怎么认识的?”
按理说,高万昌会把当年那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
高万昌叹了口气,说道:“就在一个月前,商会组织我们这些留在京城尚未返乡的店铺,去流民营里送米送药做善事,年年如此,这已是定例,我当然也去了。”
高万昌没有想到,他居然遇到了熟人,就是曾经与他同在大理寺当过衙役的牛宝。
前年的时候,有一个暂押在大理寺的犯人发起狂来,将牛宝的脚筋硬生生咬断,从此牛宝落下残疾,跛了一只脚,自是不能留在大理寺了。他是因公致残,大理寺给了抚恤金,还给他另外安排了差事,到流民营里了营管,每天沿着流民营里里外外走上几圈儿,嘴里喊着:“不得聚众赌博,不得打架斗殴,不得”
牛宝早就听说高万昌开了铺子做了老板,两人坐在一起便多聊了几句。牛宝对高万昌说:“你铺子里,你家里,若是有啥力气活儿,只管开口,我这儿有的是人,只需管饭,工钱给不给都成,不是我吹牛,我现在可管着几百号人呢,都是流民,能填饱肚子比啥都强。”
高万昌也挺高兴,过了年,他正想在自家院子盖两间后罩,若是用流民营的人,比在外面雇泥瓦匠便宜不少。
他便问道:“不知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会盖房的?”
牛宝立刻指着一个瘦弱青年说道:“左阿宝,去叫几个干过泥瓦匠的过来。”
左阿宝看了看高万昌,没有多言,转身走了。
牛宝对高万昌说道:“你别说,还真有几个会盖房的,你别看我这小小的流民营,有手艺的可不少,就刚刚这个瘦了巴几的左阿宝,还是个烧炭匠呢,柴沟堡人。”
高万昌也没有在意,待到见了那几个泥瓦匠,说好开春到他府里干活,顿顿有肉吃,再给每人两吊钱的工钱。
高万昌从流民营回来,该做生意做生意,该办年货没年货,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没想到,第二天,他正在铺子后堂喝茶,伙计进来告诉他,说是有个叫左阿宝的流民来找他。
听说是个流民,高万昌便想起牛宝了,又觉得左阿宝这名字有点熟,仔细一想,不就是昨天牛宝差遣过的那个什么烧炭匠吗?会不会是牛宝打发他过来的?
高万昌还要通过牛宝,雇便宜的流民盖房子,于是他没有多想,就让伙计把左阿宝叫了进来。
当时是在后堂,除了高万昌就只有左阿宝。左阿宝见到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万昌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原来昨天高万昌和牛宝聊天的时候,左阿宝全都听到了。牛宝平时常在流民营里和人吹嘘,说他以前是大理寺的衙役,抓过好多当官的,就连这条残腿,也是让个当官的给咬的,那个当官的早就判了死刑。
因此,左阿宝很容易便从高万昌和牛宝的聊天内容里听明白了,高万昌以前也是在大理寺当差的。高万昌走后,他又问过牛宝,牛宝是个直肠子,对人从不设防,左阿宝恭维了几句,牛宝便把高万昌什么时候离开大理寺的如实说了,左阿宝问着问着就说起那年发生的一桩大案,牛宝立刻说道:“我当然知道了,就是我和老高,还有死了的张寺副一起看管的,唉,说起来吧,张寺副也死了五年了,那可是进士出身,那时就已经是从六品了,有学问呢,若是还活着,一个从五品妥妥的。”
这左阿宝是个极聪明的人,次日一大早他便去了牛宝所说的,张寺副以前住的地方。很快便打听到张寺副死的具体时间,竟然就在徐老帝师死后不久,而高万昌则是在张寺副死后辞职,且,一个穷衙役,居然有银子去做生意,短短三年,便赚出京城贡院后街上的一间大铺子。
若说这当中没有关联,左阿宝打死也不相信。
左阿宝来找高万昌,便是要打听当年徐老帝师在大理寺关押期间发生的事。
高万昌万万想不到,时隔五年,张寺副已经死了,竟然还会有人找到他头上。
第三七零章 真相
高万昌自是说什么也不知道,但是左阿宝却像是亲眼看到一样,说张寺副一定就是杀死徐老帝师的人,而高万昌只是个小小衙役,想来应是张寺副的帮凶,不过张寺副早就死了,而高万昌却还活着,想来他这个帮凶没人知道,所以才保住一条性命。而高万昌用来做生意的第一桶金,便是从张寺副手中得来。
左阿宝威胁高万昌,若是不说出当年实情,他便把此事说出去,让不定就能传到杀死张寺副的那些人耳中。
高万昌想要把左阿宝杀死灭口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不敢。
他三十多岁了,城里有铺子城外有良田,有妻有妾,还有一个前程似锦的好儿子。
他也不想让牛宝帮忙,牛宝是个大嘴巴,心里存不住事儿。
想来想去,高万昌给了左阿宝二十两银子,容他好好想一想,反正他的铺子就在这里,他也跑不了,三天之后,让左阿宝再来找他。
左阿宝拿了银子走了,高万昌则去了西市街。西市街与天桥差不多,算得上是京城里最乱的地方。天桥最多的是卖艺的,而西市街则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王二瞎子的摊子就在西市街,高万昌来找的就是王二瞎子。
早年当衙役的时候,高万昌便知道王二瞎子是干啥的。
表面上是算卦的,实际上则是啥都敢卖,卖密药,卖舆图,除此之外,王二瞎子还拉皮条。
高万昌说道:“要两个手黑的。”
王二瞎子原本翻着白眼,闻眼便露出了黑眼仁:“有官身的不接,没官身有武功的三千两,有功名没官身的二千两,有……”
没等王二瞎子报完价格,高万昌便打断他道:“只是一个流民,很瘦,病殃殃的,没有武功。”
王二瞎子顿时没了兴趣,重又变回瞎子,翻着白眼说道:“五百两。”
“三百两吧,只是个乞丐一样的人,不值这么多。”高万昌说道。
“四百两,嫌贵就找别人去。”王二瞎子冷哼,这里是京城,这就是行价,哪来的土包子。
“三百五,你答应了我立刻就付钱。”说着,高万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
王二瞎子嗯了一声,道:“把那人的情况报上来吧……”
高万昌出了西市街,心情却并不轻松。他长这么大,还是头回做这种事,他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