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章 第223节
一直没有说话的妈妈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他那膝没受伤前,也啥也不干,也只有你还要养着他,若是换了咱们胡同别的姑娘,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打也要把他打走。”
很快,派去翠花胡同的人便回来了,带回一老一少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
不用问,这就是小红鞋和她娘。
华静瑶见这对母女长得毫无相似之处,便猜到十有八、九不是亲生母女。
也是,像翠花胡同这种地方,虽然对外都称是母女,但其实也就是鸨儿和姐儿的关系。
小红鞋四下看了看,咦了一声,正想开口,一抬眼却看到了沈逍,小红鞋原本还有几分惊慌的神情立刻褪去,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哎哟,这位公子,你不去家里找奴家,怎么来了这儿?”
沈逍眉关紧皱,接着,便在小红鞋那快要溢出水儿的眼神里,掏出一条雪白的帕子,捂住了他那尊贵无比的鼻子。
不仅如此,沈四公子还后退了几步,华静瑶觉得吧,此处需要一柄大蒲扇,把小红鞋身上那香喷喷的味道全都扇到九霄云外。
华大小姐对香味没有多少研究,虽说她自己用的都是最好最贵的花露,可是她也没觉得小红鞋身上的香味有多难闻,相反,她还挺能接受的。
可是沈四公子无法接受,沈四公子的鼻子太过娇贵,但凡是一点点他不喜欢的味道,他全都无法接受。
华静瑶叹了口气,冲那小红鞋招招手:“来吧,别客气,我问你答。”
小红鞋看看华大小姐,又看看那位眼角眉梢都写着“你很臭”三个字的漂亮公子,万般无奈,不得不往华静瑶面前移动……移动……
如她这般的女子,察言观色是谋生手段,明知人家嫌弃她,若是她还要硬往上凑,她这只小红鞋早就变成没人要的烂鞋巴子了。
“哎哟,姑娘这话说的,有啥客气的,姑娘问奴家话,这是奴家的荣幸。”
小红鞋声音婉转,自带娇态。
别看面前的是位小姑娘,可这里是京城啊京城,谁知道这位小姑娘是啥来头呢,别看这小姑娘衣著朴素,可耳朵上戴的那副耳坠子,用的可不是普通珍珠,那是南珠,成色极好的南珠!
前世,华姑娘在衙门里混的时候,没少和胭脂巷里的姐儿打交道,她年纪小,又是女子,那些姐儿对她没有戒心,偶尔还会留她吃个大鸡腿。
“听说你男人和孩子就住这里?”华静瑶问道。
“是啊”,小红鞋指着一处屋子,笑着说道,“就是那间,也不知这爷俩儿去哪儿了,这会儿没在。”
“你那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多大了?”华静瑶又问。
“是个儿子,今年三岁了。”小红鞋一脸得意,她的样子挺多十八、九岁,显然生下儿子时年龄还不大。
“你男人呢,姓什么,他平时就是带孩子吗?”华静瑶的语气一派轻松,就像是寻常聊家常。
小红鞋叹了口气,道:“他那腰受过伤,干不了活儿,不带孩子还能干点啥?”
一直没有说话的妈妈呸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他那膝没受伤前,也啥也不干,也只有你还要养着他,若是换了咱们胡同别的姑娘,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打也要把他打走。”
第四三八章 小宝
两天前的清晨,小红鞋回来,看到儿子小宝蹲在那面大鼓上面。
小宝过了年虚岁三岁,可实际上要到四月才满三岁,现在也只有两岁零九个月,是个名符其实的小不点儿。
那面大鼓很大也很高,鼓下面还有一个架子,若是没有大人抱着,小宝爬不上去,也下不来。
小宝说爹爹不让他下来,小红鞋一边埋怨丈夫陶平,一边把小宝抱了下来。
小红鞋抱着小宝回到自己家里,却没有看到陶平,问小宝爹爹去哪儿了,小宝摇头。
小红鞋心里有些抱怨,想来是陶平要出去,怕小宝乱跑,就把小宝放在大鼓上了。
因为这大鼓是尤大姐班子里的,小红鞋便不经意地往尤大姐她们住的那几间屋子瞄了一眼,看到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站在门口,而那个姑娘也正看向这边。
尤大姐那班子里都是女的,她们白天去天桥做生意,晚上才回来,而小红鞋则是晚上做生意,白天回来,因此鲜有碰面的时候,小红鞋对尤大姐班子里的人并不熟悉,看到这姑娘,她也不能肯定这不是班子里的。
但那姑娘长得漂亮,小红鞋还是多看了几眼,悄悄问小宝:“你知道那个姐姐叫什么?”
没想到小宝却说:“爹爹说我乖乖等着,就让那个姐姐带我去买糖人儿。”
小红鞋当时并没有多想,陶平无所事事,喜欢打打小牌,打牌的时候嫌小宝闹腾,偶尔会请同院的葛老爹帮忙带小宝,因此小红鞋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现在还是清晨,即使陶平打小牌也不会这么早。
平时陶平常和付老三那伙人在一起打牌,小红鞋去找过一次,付老三当着陶平的面就对她动手动脚,所以后来小红鞋也就不去找了。
她喂小宝吃了饭,又洗了家里的脏衣服,还煮了一锅粥,把屋子也收拾妥当,恰好看到葛老爹遛鸟回来,葛老爹是个热心肠,常常帮忙,小红鞋便盛了一碗热粥给葛老爹端过去。
葛老爹见到她,目光闪烁,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小红鞋以为陶平又输了钱不敢告诉她,便对葛老爹说:“您老有啥事可别瞒着我,咱们两三年的街坊了。”
葛老爹叹了口气,对小红鞋说道:“没事没事,你有空就多回来几次,别光想着赚钱。”
小红鞋心想,我不趁着年轻多赚点钱,以后年老色衰了,就更赚不到了。
她还有男人和儿子要养活。
小红鞋走的时候,陶平还没有回来,她请葛老爹帮忙看着小宝,她便回了翠花胡同。
昨天她无意中和妈妈说起这件事来,妈妈听了就提醒她:“你啊就是没心没肺,哪天陶平输红了眼,把你儿子给卖了,你就等着哭吧。”
妈妈一直看不起陶平,从不给陶平好脸色,平时只要小红鞋提起陶平,妈妈都会一顿挖苦,对于妈妈的话,小红鞋的耳朵早就磨出茧子了,因此,这一次,小红鞋也是左耳出右耳进。
直到今天忽然被带来问话,又没有看到陶平和小宝,小红鞋这才慌了。
“葛老爹一定知道,找葛老爹!”小红鞋慌慌张张地说道。
华静瑶摇摇头:“我们来的时候,院子没有锁,一个人也没有,葛老爹也不在。”
“在天桥,葛老爹一家子都是演参军戏的,他们一定在天桥,我去找,我去找,还有付老三家里,陶平常去那里打牌。”小红鞋的声音已经变调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媚态。
其实在牛房东把租客的身份说完之后,史甲便已经带人去天桥了,他刚刚进门,就听到小红鞋说葛老爹一家在天桥,史甲立刻接话道:“不但葛老爹一家没在,这院子里其他几家也不在,韩万宝问了他的手下,这几家人从昨天便没有出现过。”
韩万宝是天桥一带的地头蛇,他也是翠花胡同的常客,小红鞋自是知道他是谁。
韩万宝说那些人没有去,便肯定是没有去。
“还有付老三……”小红鞋无力地说道。
按照小红鞋的指点,史甲又带人去找了付老三,付老三也住在大石坎,史甲很快就回来了,付老三说,大前天陶平把之前欠他的五两银子给还上了,然后便没有再来。
闻言,小红鞋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妈妈没好气地骂道:“你个没出息的,有什么可哭的,依我说,陶平死了才好呢,他除了找你要钱,还有个屁用!”
“小宝,我的小宝……”小红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华静瑶重又把院子里的各家各户看了一遍,除了尤大姐的那两间房以外,其他人家都很凌乱,有的还没有叠被子,有的桌上还有剩饭。
华静瑶想起小红鞋说的那个年轻姑娘。
那个年轻姑娘是站在尤大姐家门口,小红鞋是前天看到她的,而尤大姐家里落满灰尘,至少也有十来天无人居住,天桥的人也说,大年初五出摊以后,就没有见过尤大姐她们。
从大年三十至正月初四,人们忙着过年,忙着走亲访友,几乎没有人去逛天桥,因此天桥上讨生活的人也就没有出摊,直到正月初五才和铺子里一样,开门做生意。
也就是说,尤大姐她们早在大年初五之前便已经离开了人们的视线,而前天小红鞋看到的那个姑娘,是不是尤大姐班子里的人呢?
华静瑶想了想,对沈逍说道:“你派两个人去北后村吧。”
不用她细说,沈逍便心领神会。
齐郎中在北后村的后山上还有一个住处!
史甲则又去找了牛房东,请他配合给齐郎中画像。
华静瑶重又把小红鞋叫到面前,问道:“陶平是哪里人,你和他怎么认识的,正式成亲了吗?”
小红鞋抽抽噎噎地说道:“他是乐亭人,我也是,那年他来我们村唱戏,我俩就好上了,后来就到了京城……”
见她遮遮掩掩,妈妈看着生气,插嘴说道:“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家里是个农户,那个陶平是戏子,野戏班子里唱小生的,和我一样是个杂户,这小蹄子放着家里给找的好亲事不嫁,被那陶平给得了手,肚子里多了块肉,索性就跟陶平私奔出来……”
第四三九章 再找裴涣
妈妈继续说道:“……被她娘家的人追上,把陶平揍个半死,得知她怀了陶平的孩子,她爹扇了她几巴掌就走了,陶平那腰就是那会儿伤的,从那以后,陶平就吃定她了,她生下小宝还没出满月,陶平就到翠花胡同给她找买家,要把她典出去,我原本的女儿刚好赎身走了,我手下没人,就买下了她,那时她身上还带着恶露,我干赔了几个月的银钱养着她。”
看到华静瑶听得出神,妈妈又补充道:“还有啊,那陶平也不能算是乐亭人。他那种野鸡班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自小买来的,班主是哪儿人,他们便也算是哪里人,陶平若是把小宝卖了,自己跑路,人海茫茫,可就找不到了。”
听到妈妈说到最后一句,小红鞋又哭了起来。
华静瑶懒得劝她,这世上的傻女人不只这一个,华大小姐可劝不过来。
沈逍却觉得小红鞋的脂粉味太影响空气流通了,没办法,沈四公子那娇贵的鼻子承受不住。
他对华静瑶说道:“让人到大石坎挨家挨户询问,这么多人一起离开,一定会有人看到。我们去马车里等着吧。”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现在的沈四公子总不能像小狸那样,大喊着:这里好臭臭,只有姐姐最香了。
华静瑶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闻的,但是她不愿意看到小红鞋哭哭啼啼,她看着烦。
回到马车上,沈逍透过车窗看了看巷子外面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问道:“你是怎么想到齐郎中的?”
华静瑶却好奇地反问道:“你没有闻到草药味吗?”
沈逍摇摇头:“在院子里没有闻到,把齐郎中的屋门打开以后才闻到的。”
“哦,我在院子里也没闻到,我以为你能闻到呢,我在巷子外面时,看到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那郎中也是住在大石坎的,我便和他聊了几句,他说京城的生意不好做,准备去附近的县里讨生活了,我说住在大石坎的人也不找他看病吗?那郎中说他在这里也不是独一份,最里面那个院里也住着一个铃医,我便想到了齐郎中。”
京城里的铃医并不多。
比起铃医,百姓们更信任药铺医馆里的堂医,认为那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在京城百姓们的眼中,走街串巷的铃医和江湖骗子差不多。
在京城里找铃医看病的,十有八、九是穷苦人家。
京城富庶,真正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也不太多。
“当时我就是觉得有些巧合,我们去北后村,北后村有个行踪不定的铃医,而那个铃医恰好还是小乔氏的救命恩人;我们来查大乔氏,大乔氏住的院子里,恰好也有一位铃医,这也太巧合了,想不多想都不行。”
沈逍颔首,想起华静瑶刚才说的话,便道:“齐郎中的屋子已经搜过了,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被,除了有遗留的草药味道以外,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其实就连那草药味,也是淡得只有沈逍能够闻到,显然齐郎中在那屋子里逗留的时间真的很少。
两人在车里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又有了线索。
前天下午,有人看到葛老爹去天桥找他儿子,接着父子三人便收了摊子,匆匆忙忙离开了。
前天晚上二更时分,有个从翠花胡同回来的汉子,看到住在这个院子里的白瞎子和他侄子,在大石坎前面不远的那座桥头,被几个人拦着,像是在吵架,当时那汉子还偷笑,以为白瞎子算命骗人被人家找来了。
昨天早晨天还没亮,倒夜香的人看到十几个人从大石坎里出来,大石坎外面有两驾骡车,这些人上车走了。
用那倒夜香的话说,这大石坎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这些人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用大惊小怪,所以倒夜香的压根没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