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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始打心底不愿意去细想‘这里是游戏还是现实’的原因,除了被刻意模糊思维以外,也有很大部分是因为那月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地感到了别扭。
不知道真相前,他可以以玩家视角脱离‘故事’,站在高处操控这盘棋,把所有有用的‘NPC’作为棋子,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毕竟玩家就是游戏的上帝,第四天灾哪用在意规则,那月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在天平的一端作为筹码。
可是这里是现实世界。
那月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七年来的操作,包括但不限于每天只睡三小时二十分钟、丝血照样浪、仗着能复活打架不要命、把玩家出生地东京当作自己的‘领地’、嘲笑松田阵平是没有卖点的卷毛NPC、为了掩护(觉得有趣)所以祸害了威士忌组的风评,前不久还代替诸伏景光被狙击……
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看看有没有时光机,就这样了这群好友竟然还没把他打死,以前他还自我解释NPC管不着玩家,现在看来是他们真的很包容他了啊!
不过。
“收拾烂摊子?”那月隐去心底的别扭,随意往前走了一步拉近和A的距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似笑非笑地嘲讽道,“其实是在‘报复’才对吧,别把我当成借口,胆小鬼。”
眼中无光的青年一下子攥紧拳头。
A的经历那月差不多能推理全了,对方虽然很清楚他是把这个世界当成游戏,自己却始终知道这是现实,提到太宰治的时候语气又很疏离,那月结合一下这人对那几个罪犯的恨意,轻而易举就能得出真相。
那是一个‘赤江那月’没有失忆,没有遇到太宰治,没有游戏也没有和那群笨蛋成为朋友的世界,他拥有的一切A从来都没得到过,也怪不得会被对方称呼幸运先生了。
他们的命运从那月目前记忆开始的十九岁产生分支,好运的他接过老师的信物,得到了应得的羁绊,倒霉的A则独自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月的思维在这时和不久前的萩原对上,他同样相信只要一点时间,他们总会成为朋友,无论是哪个他总会被拉到阳光下,所以A只可能是——
“萩原研二22岁时死于爆炸,诸伏景光25岁时死于卧底暴露的自杀,松田阵平26岁时死于炸弹犯的报复,伊达航28岁时死于车祸。”那月不仅是在对A说,也是在对自己说,“只有降谷零和你活下来,根本没等到认识他们就死了。”
而如果一开始他就没有和这些家伙成为朋友,森下勇事件根本不会发生,外守一事件他也不会参与其中,A原本不可能会知道这些人。
“你看了我的过去。”警官先生不容置疑地说出他推理的结果。
他的心情意外地很平静,都到了这个地步,那月自然也能推理出来对方故意催眠那个犯人给他传话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让他从不高的斜坡上滚下去挂上昏迷buff,因为只有那月失去行动能力,A才能假扮他的样子去接触松田阵平他们,诺亚方舟应该也是他屏蔽的。冲绳那次会把本间辻放出来引他,大概也是单纯为了观察他会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做,而不是像那月猜的那样测试他杀不杀人。
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伤害他,连那几个朋友都是只打算近距离看一眼而已。
听上去是挺惨的。那月掀掀眼皮看了眼天幕上仍未停止的绚烂烟花。
只不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改变A命运的又不是他。
经历和记忆会塑造人,拥有完全不同的记忆的「赤江那月」和「A」早就不能称为是同一个人了,那月其实是那种很会自我欣赏的类型,如果他遇到的是自己的世界线里七年前那个刚进游戏的小恶魔说不定还会抱着诡异的男妈妈心态去逗一下,包容那个小恶魔的所有举动。
但就算是‘自己’,那月也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存在被代替,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都没办法容忍这种事情。
A的资料里写他是这盘棋的赢家,那月现在倒不那么觉得,天平从一开始就是朝他倾斜的。
“你根本没有逃出过黑暗啊,败犬君。”他故意笑了下,换上对外那套温和诚恳的语气去刺这人,“难道你以为我的‘好运’是坐在那里就等来的吗?同样是赤江那月,你应该没这么天真吧。”
炸开的烟花照亮了A的脸,那月把他有些苍白的唇色看得一清二楚。
长着同一张脸的青年音色低沉许多,笑起来还掺了点不易辨别的沙哑:“真是一个字都无法反驳,「独一无二」,我都快忘记一开始自己也是这样的存在了。”
他哪里等到过朝他伸出的一只手呢?
A是一切结束后从天台上一跃而下才见到的那个男人,黑发红围巾,鸢色的眼睛和他一样空无一物——不,那个男人的眼睛里有微弱的火星在燃烧,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想看看其他可能性的自己吗?」自称太宰治的男人唇边噙着笑,朝突然来到陌生环境后浑身的刺都竖起来的他挥了挥手里的书本,「别这么紧张啊,赤君。」
这个昵称从他收到父母的死讯后,已经有整整九年没听到过了。A一时晃神,被男人拉到了桌前。
「瞧,」男人莫名有些像炫耀家里小孩的普通家长,为他指着明明什么也没有的书页,「这孩子是不是成长得很漂亮。」
A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把手指移到那本印着《完全自杀手册》的红封皮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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