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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问。
这是第一次,他对一个“人类”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杀意。
就像是一下子取回了对四周的感官,他开始重新听见夜里细弱的虫鸣声,风吹动满树叶子的簌簌声,自己一下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声。而在这其中尤为清晰的,是内心深处的喁喁低语声。
(杀了他。)
冰冷的夜里,寒凉的夜风挟带着血腥气弥漫在院中,叶牧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有种比气温更加寒冷的情绪侵染了他全身,让他异乎寻常的镇定而敏锐。
“因为他矫令调走了防守江北的军队,让妖魔长驱直入中原。因为他导致了京城如今的危局,直接威胁到了王朝的核心。因为他,中原千万名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这样被直接暴露在了妖魔面前!妖魔所过之境,十室九空,瘟疫横行。你觉得这场战争之后,无论胜负,牺牲的百姓数量会是多少?那不单是个数字,那是一条条人命!是我们的同胞手足!”
简临不闪不避地看着他,收敛了平时的不羁肆意,是全然陌生的深沉冷厉。
“叶牧,或许他是你的朋友,但是,他该死。”
宣言掷地有声。听到了这样的话,叶牧却连眼睛也没有多眨一下。
“因为你觉得他该死。”叶牧重复了一遍,“所以没有审判,派人围杀。还要这样凌虐,让他不得全尸?”
“这是我的疏忽。”简临说,“本来,该有一场审判。”
叶牧依旧微笑着,指了指他:“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他回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真相如何,我会去自己判断。”
放下手,他说:“王爷,保重。”
很平静的声音,就像一句平常的问候,却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他就这样离开了。
简临站在院中,目光扫过那方长桌上白布覆着的人形后,转向了漆黑的夜幕。
月明星稀,其夜未央。
有一行数骑在趁着夜色赶路。
当先的一名男子放缓了些马速,等待和后面一骑并驾齐驱之后,说:“殿下,前方大约三十里外就是北斗营了。”
被称为殿下的那人在马背上直起身凝神看向远方,月色下的侧脸英挺,正是太子华珩。
他说:“找个地方宿营,凌晨出发。”
队伍在附近的林中休整下来后,坐在树下靠着表皮粗糙的树干闭上眼,他考虑着另一件事。
此次前来与北斗营修好,轻车简从一路奔波,消息难免不够灵通。不知道京城局势现在如何了?
转眼间天将破晓,京城中,叶牧从一户官员的宅邸中翻出来,打算向着下一处目标而去。
算上简临那次,这已经是他今晚造访的第四户人家。他在抽丝剥茧,从他们口中一点点还原事情的真相。
在这片黎明前无比黑暗的夜色里,一身白衣的罗迎拦在了他面前。
除了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压根看不出她之前那样伤心地哭过一场。她手里握着一对鸳鸯剑,站在叶牧将要前往的路上,淡淡说:“叶少侠,今晚已经有太多人不得安寝了,住手吧。城内的气氛够紧张了,别再制造骚乱。”
她说:“有什么问题,我来回答你。”
叶牧看着她,说:“贺大学士,是贺凉的父亲吗?”
“是。”
“贺凉当初,背叛了七杀殿吗?”
“不。”她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是忠诚的。”
并未纠缠于这个问题,叶牧继续问道:“贺大学士,是五皇子那边的人,对吗?”
罗迎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她回答道:“是。”
“安顺王爷,是太子殿下的开蒙老师。”叶牧说,“王朝只有这两位皇子,据说现今皇后所出的这位五皇子,聪敏通达,很得皇上的看重。”
他静静地问:“罗姑娘,这场争斗里,贺凉是哪一边的?七杀殿是哪一边的?你,又是哪一边的?”
罗迎彻底沉默了下来。
等待了一小会后,叶牧换了一个问题:“七杀殿,参与了昨天的事吗?”
“没有。”罗迎顿了顿,咬紧唇说,“事前我们并不知情。”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微熹的晨光里,叶牧看着她的神态,说:“那么,就是五皇子,或者安顺王了。”
“叶牧。”罗迎短促地喊了他一声,美丽的面容严肃起来,“别再查下去了,好吗?五皇子和安顺王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的京城,承受不起失去任何一方引发的动乱。我们现在首先要面对的敌人,是妖魔。”
她感觉得到面前男人压抑内敛的杀意,事实上在对话的过程中她一直在克制着身体条件反射般想要战斗的自卫本能。对方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理智已经很难得了,更让她心惊的是对方的行动力。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已经比自己预计的离真相要接近了太多太多。
叶牧注视着罗迎,突然问:“你去看过他吗?”
不过一句问话,却让罗迎像是挨了一击一般,剧烈摇晃了一下。
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抬起眼,在晨光下,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显出比他们初见时还要脆弱一般的苍白。她应了一声:“……啊。”
她直直地看回来,深亮澄净的琥珀色的瞳仁亮得吓人,她说:“是啊,我看到了。我怎么可能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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