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 第175节
他气得血潮冲脑,阵阵发昏,支持不住想提前告退。
另一个跟他怨怒相当的是朱昀曦。
他尚不知柳竹秋在实施保命计策,以为她得意忘形,把他这正主抛到了九霄云外。
又厌恶不住撺掇她的萧其臻,心想:“这人屡次利用柳竹秋捞名利,差点断送她的性命,这会儿又恬不知耻地架着她去跟达官显贵套近乎。柳竹秋那样伶俐精明,怎会看不透这奸险小人呢?”
他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吩咐云杉去警告柳竹秋节制一点。
柳竹秋已有了七八分酒意,不能真的放任自己醉倒,见云杉来了正好拿他挡驾,搭住他的肩膀笑道:“云公公来得正好,我已不胜酒力,又不能辜负众位大人抬爱,就请你替我喝吧。”
边说边将杯中酒硬往他嘴里灌。
云杉气急,肩头忽然被她隐蔽地捏了一把。
他觉出这是个暗示,不再抗拒,替她挡了几杯酒,帮忙解围:“忠勇伯有些醉了,请诸位大人高抬贵手,让她先过去歇一歇。”
柳竹秋存心装醉,豪气地扯住他:“云公公好不扫兴,大伙儿正高兴,我怎么能离场呢?你若酒量不济,就换别人,去叫陈公公来替我喝。”
她这口气已像醉汉,众人都笑个不停。
庆德帝高居御座,见会场气氛欢腾,心情十分畅快。唐振奇趁他愉悦,上去拍马敬酒。
柳竹秋随时留意这太监的动向,终于等到她盼望的一幕,立即挤出人群跌跌撞撞走到圣驾前。
这时唐振奇正捧着皇帝钦赐的御酒往嘴边送,冷不防被她大力扼住手腕,酒漾出杯子淋湿他的衣襟,目击者都吃了一惊。
唐振奇刚才还在寻思怎生对付这奸贼,不意她主动来挑事,愤怒质问:“忠勇伯,你这是做什么?”
柳竹秋斜睨醉眼冲他冷笑一下,身体摇晃着向庆德帝揖拜:“陛下是九五之尊,只能同英杰高士饮宴,这种受过腐刑的阉人怎配向您敬酒,这是对您的亵渎啊!”
她扯开嗓门吼叫,吸引更多人注意,殿上的喧哗立时小了许多。
围观者瞠目结舌,唐振奇吃了火药又不便当场爆炸,熟虾似的指着她,目视皇帝,求他主持公道。
柳竹秋扑通跪倒,脑门贴地申告:“微臣一心保护陛下清范,宦官只是奴才,不能任由他们搅乱尊卑!”
大臣们长期被唐振奇骑在头上压迫,不能隐忍苟安就会蒙冤受害,没人敢公开与之作对,当面唾骂这种找死之举更加难以想象。
眼看温霄寒酒醉作死,阉党们恨得牙痒,正人们也觉其鲁莽,暗暗替他的性命担忧。
柳邦彦吓得腿软,黄鳝般顺着椅子滑坐在地。柳尧章赶忙搀扶,也未料到妹妹会做出极端行为。
朱昀曦终于醒悟柳竹秋的异常表现后藏有隐情,但当下唯有灼急关注。
庆德帝刚才见温霄寒四处敬酒,断定他喝醉了。
年轻人醉酒失态很平常,他初入官场忌讳少,立功封爵难免得意,硬要批评也只算酒品差,不该深责。
他不愿破坏和乐气氛,指着柳竹秋取笑:“晴云醉了,你们快扶他起来。”
云杉慌忙过来搀扶,柳竹秋刻意大着舌头争辩:“陛下,微臣没醉,请陛下也赐微臣一杯酒。”
她劈手躲过唐振奇手里的金杯,嬉笑着向皇帝讨酒喝。
庆德帝想缓解僵局,慈蔼逗弄:“晴云想喝酒,那就作诗一首来交换。”
柳竹秋拱手道声:“微臣领旨。”,抑扬顿挫吟出诗句:“王师北上定边塞,百战无前扬国威。凶逆强胡魂胆丧,圣恩功德万人归。君臣欢宴庆交泰,明月流光灯火辉。今夕举杯歌禹舜,欣然解甲换朝衣。”
周围人听庆德帝先拈须赞好,也跟着大声喝彩。
一名阉党见机拱火:“忠勇伯还能作诗,看来醉得不是很厉害嘛。”
柳竹秋赶苍蝇似的冲他挥一挥手,禀报庆德帝:“微臣不敢欺瞒陛下,这首诗其实是微臣提前作好的。”
庆德帝大笑:“晴云真诚实可爱,朕便赏你一杯酒,喝完就回去歇息吧。”
他命庄世珍为柳竹秋斟酒。
柳竹秋谢恩后一饮而尽,顺势歪倒。
云杉一把撑住,按皇帝的意思架着她告退离场。
二人走出南熏殿,到了僻静地界,柳竹秋小声问他后面是否有人跟踪。
云杉看了看前后左右,放心道:“附近没人,你刚才究竟在搞什么鬼,又害我吓个半死。”
柳竹秋贴住他的耳朵讲明缘故。
云杉张开的嘴更合不拢了,急道:“你把老唐得罪成那样,他断不容你活命,你这下去哪儿都不安全了。
他想去报告太子,被柳竹秋阻拦。
如今朝野都知道朱昀曦是她的靠山,敌对者正巴望借她对付太子,可不能给他们递刀子。
“现在还不便让殿下为我出头,你先送我回家吧。”
说到这儿,萧其臻飞奔追上来。
“温大人,你还好吗?”
柳竹秋点点头:“萧大人怎么跟来了?”
“我向陛下请求送你回家,陛下恩准了。”
他担心地望着她,双手不敢妄动,紧紧揪住袖子忍耐。
当前他是柳竹秋最可靠的帮手,非常时期她顾虑不到别的,道谢说:“也好,我正想跟你商量点事,我们快走吧。”
她仍由云杉搀扶着,三人匆匆向宫门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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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柳竹秋乘坐萧其臻的马车回到灵境胡同, 路上得知他已升任都察院右都御史,以他这个年纪能当上国家最高监察机构的长官,说明皇帝和阁臣们都很看好他。
萧其臻此刻生出一些侥幸:“唐振奇要是早一点知道我们在合伙骗他, 定不容我担任现在的职位。”
柳竹秋感觉他的处境更危险, 又不能再用相同招数自保, 劝他先告病躲一阵子。
萧其臻行事刚直, 不愿露怯,让她专心防范阉党。
柳竹秋说:“我打算明天带文娘子他们搬到陛下赐我的宅子去住,再多请些奴仆护院,这样家里人能安全些。大人能帮我物色一批可靠的仆役吗?”
萧其臻准备先从自家抽调二三十人供她使唤,然后再从别的渠道替她挑选。
马车抵达租房, 瑞福扶柳竹秋下车, 萧其臻跟着送进门,说好明天一早派人来帮他们搬家。
文小青前日接到朝廷的封诰, 她和柳竹秋是假夫妻, 一朝被冠以伯爵夫人的头衔深感惶恐,唬得闭门谢客,只等柳竹秋回来处置。
柳竹秋路上吃了一颗化酒丹,到家后清醒多了。
先向她致歉:“这次朝廷的封赏来得突然,又让姐姐受累了。”
文小青苦笑:“受累谈不上, 托小姐的福也让我和仇儿风光了一把,只是红薯干终究不能充天麻, 万一日久事败可如何是好?”
若柳竹秋能一辈子装温霄寒, 她倒乐得坐享其成, 以后让儿子袭爵。可稍微清醒的人都知此事难成, 她不能不为大家的将来担忧。
对此柳竹秋暂无良策, 请她先随遇而安。
庆功宴结束, 朱昀曦回到东宫召云杉问话。
听说柳竹秋被唐振奇识破伎俩,是以装疯买醉上演那出闹剧。他的心几乎顶到喉头,急道:“她的办法真能奏效吗?倘若父皇仍然相信唐振奇可怎么办?还是由孤去跟父皇说说吧。”
陈维远慌忙劝阻,云杉也禀告:“柳大小姐怕有人借机滋事,请您先别出面,说她自会应对。只求您设法庇护宋妙仙。”
站在主公立场看,这样懂事的臣下很省心。可朱昀曦现在更多的将柳竹秋当成妻室看待,怎放心让她独自与那些丧心病狂的恶人周旋?苦恼不过道:“唐振奇势力虽不如从前,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让孤袖手旁观,不是存心急死人吗?”
陈维远安慰:“殿下无须太过忧虑,柳大小姐足智多谋,相信这次也能履险如夷。”
朱昀曦怕贸然行动会给柳竹秋添乱,无奈点头,又问云杉:“是萧其臻送她回去的?他有没有说要如何帮助柳竹秋?”
云杉说:“奴才送他们上车就回来了,听柳大小姐的意思是要和萧大人商议对策。”
朱昀曦又怪柳竹秋拎不清:“她这么快就忘记萧其臻丢下她独自逃命的事了,居然宁愿找他帮忙,也不找我。”
侍从们听出醋意,觉得主子有点无理取闹。
陈维远替柳竹秋辩解:“萧其臻是外臣,又与东宫关系疏远,出了事也不会波及您。柳大小姐大概是想到这一层才向其求助的。”
云杉帮衬:“萧大人是柳大小姐的同谋,唐振奇也绝不会放过他,二人理当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四字分外刺耳,朱昀曦冷眼瞪视,让他重复一遍。
云杉惊觉口误,急忙磕头认错。
“奴才是说他俩现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然要抱团。”
他越慌越错,换来太子一声“掌嘴”。
看小太监啪啪自抽,朱昀曦心情加倍糟糕,挥手打断,命他明日去向萧其臻传话。
“如果唐振奇先对付他,就让他一个人受着,敢连累柳竹秋,孤会先要他的命。”
柳邦彦也正度过不眠之夜。
他将柳尧章带回家中,到内书房关门审问。
“阿秋刚才是怎么回事?她为何当众羞辱唐振奇?”
明白女儿那样做必有原因,他像被人捏住脖颈的鸭子,无力的悬空感持续制造恐慌,随时准备挨宰,又不肯放弃挣扎。
柳尧章能瞒则瞒,对待包不住的火,他这张薄纸也难抵抗,虚怯地请父亲落座,对其坦白情由。
柳邦彦其实已猜测得差不多了,但终免不了一阵虚脱般的晕眩,憋着一口气迫使自己清醒,含恨推开替他抹胸口的儿子,哀惶怒斥:“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孽障迟早会玩火自焚,这下果真应验了!”
柳尧章无措安慰:“老爷莫急,今晚的事态正符合季瑶预期,陛下亲眼看到她与唐振奇结怨,唐振奇再在圣驾前诋毁她,陛下也不会轻易相信了。”
柳邦彦混迹官场几十年,从不敢以简单模式考虑问题。
就算皇帝不听唐振奇的谗言,以那恶珰的势力,难道不会用别的法子打击报复?暗箭伤人不奏效,他说不定会明火执仗去行凶。
得再想个法子设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