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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定然是某位皇室宗亲府上,那位镇国大将军,十之八九就是传闻中的小太子。
君不见,这位侍从看着眉清目秀,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声音却阴柔尖细,加上这亭中的炭盆熏笼,画案笔墨,都不是一般富商能用得起的顶级贡品。
单是这一根松江府的云烟墨,就够寻常百姓家一年的生活开销不说,主要还是产量极低,只供皇家御用,偶尔有流入民间的,也是得到宫中赏赐。可那位侍从拿来给他的样子,压根不像是对待什么稀罕物。
他心头一跳,暗暗计算了一下从西市到这里的路程,哪怕过来时的巷道连廊九曲十八弯,算下来,这里只怕就在皇城边缘。
说不定,他现在身处的地方,就在皇宫之中。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人这般轻易地带外人进宫?
唐寅心头发热,之前借着梁储的推荐,和徐经一起参加文会,拜访高官名士,无非就是想给自己打响名声,以免在会试之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被拙落下榜。
毕竟,今科与他同场会试的,有前状元顺天府主考王华之子,有各部要员之子,国子监监生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商户子,先前乡试录科,他就被人算计,险些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被取缔。
若不是他奋力夺魁,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还不知会有多少算计等着他。
乡试之后,文征明等好友都来劝他远离酒色,以免重蹈覆辙,他既不敢明言,只要故作任性狂傲,反倒与他们疏远。
进京路上遇到徐经,本是同榜举子,自然亲近,可徐经对他追捧过甚,一路包揽开销不说,进京后还时时刻刻陪着他拜访座师,参加文会,对扬名京都结交贵人之事,简直比他自己都上心。
可人家明摆着口口声声都是为他好,若是翻脸就是忘恩负义,见高踩低。他也就不说什么,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吃吃喝喝以诗会友,真在京城扬名,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这不,不光见到了内阁大学士李东阳,太子侍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程敏政,连太子殿下都听闻他的名声,请他进宫作画。
那么,就算有什么人有心想要算计他,应该也会看在这些大人物的面上,收手一回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下笔不停,笔走龙蛇,墨色流逸,在雪白的画纸上勾勒出了元宝卧冰之姿,虽然只有寥寥数笔,线条流畅有力,已经让元宝的神态气势,跃然纸上,只这动物的细节处理,比画形难出十倍,尤其是他所长的工笔白描,定要将元宝的耳目口鼻,尖牙利齿,甚至毛发斑纹都要画得栩栩如生才是。
唐寅画得入神,高兴旺看了一会儿,便蹑手蹑脚地退下,去东宫那边禀报小太子。
朱厚照听他说了唐寅那边的情况后,便回头问李东阳:李阁老见过这位应天府的唐解元,对此人印象如何?
应天唐寅吗?李东阳回忆了一下,说道:此子乃梁侍郎得意门生,我和克勤(程敏政字)兄都见过,此人才情过人,然性情狂放,辞句秾丽,意兴飞扬,若论文采,今科无人能及。
他说着是夸人,可懂的人一听,就是说这人文采好,然而并不一定适合科举官场。
程敏政闻言,有些不满地说道:李大学士以诗赋考校学子,看的是才情,唐寅在应天府乡试的文章不知你可否看了?不光是文采了得,策论亦是不俗,坊间传闻他有状元之才,李兄莫不是怕他夺了王状元家的那位少公子的状元帽?
好吧,这两位,因为之前说过的大话,现在就在这儿杠上了。
朱厚照甚至怀疑,在外面押注唐寅和王守仁的,是不是也有这两位大人一份。
李东阳脾气甚好,笑眯眯地说道:那倒也是未必,今科会试才子辈出,老夫也算不准谁能夺魁。只是唐寅近日来出头太过,克勤兄若是为他好,还是劝他多静心读书,莫要忘了还有不足半月就到会试之期。
程敏政一怔,点点头,其实此子勤学好问,几次到我家拜访,都是请我替他指点文章
哦?朱厚照眨眨眼,问道:原来他向程大人请教,程大人教他了吗?
程敏政略一沉吟,说道:也说不上教他,只是帮他看了看文章,此子博学广记,读书涉猎范围之广,有些连下官都未曾精读,难免就多问几句,与他交流一番。
懂了。这不知是徐经还是唐寅的主意,他们能接触到,最接近大明核心层面的人物,就是这位担任太子讲读,詹事府右春坊右谕德的程敏政程大人,这人又是个出了名的书痴。
就好像后世那些做题家,一旦看见有深度的难题,越难就越走不动道,不把它解析得清清楚楚,就会连饭都吃不下。
而且他还是东宫讲读,难题不光能提起他的兴趣,还让他会忍不住与同僚交流。如今在东宫担任全职和兼职讲读老师的,都是大明中枢人物,随随便便拎两个出来,都有可能成为今科主考官。
他们这是在赌,撒到程敏政这里的种子,会不会蔓延到东宫讲读圈,最终深入人心,能难倒这些翰林学士的题,当然也可以用来考校天下学子。
难怪当年的舞弊案一出,程敏政一个劲地喊冤,他是真没有存心泄题,营私舞弊,只是真心喜爱唐伯虎的文章,又无意识受到引导,在出题的时候,自以为出了偏题难题,可这难题的出处,却是唐寅和徐经上门求教时无意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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